陈曦曾经对着叶春萌认真地说,美女这种生物,绝对并不只是那层皮囊与芸芸众生不同,其内在的构造,也一定迥异。
说这话的时候陈曦正在一边把徒手扯断的长度不等的香肠段丢进煤油炉上的小锅里,小锅里是老干妈宽条方便面,已经加进了白菜,鸡蛋,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而叶春萌正平躺在床上,脸上涂了蜂蜜鸡蛋清,其上铺着削成薄片的黄瓜片和西瓜皮,而她手里还举着本席慕容的诗集在翻看。
听了这话叶春萌啪地把手里的诗集和上,几乎立刻要坐起来质问陈曦这话什么意思?但是身体才跟床板呈不到15度角的时候脸上的黄瓜片就有下滑的趋势,于是她又躺了回去——陈曦揶揄她又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止是第十次,第一百次,其次数几乎不会小于她们俩认识的天数,于是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陈曦的揶揄’而让已经耗了她一晚上的护肤前功尽弃。
叶春萌和上诗集的同时陈曦拧熄了煤油炉,半闭着眼睛把鼻子凑到小锅上方深呼吸了两下,然后睁开眼。
假如叶春萌象陈曦一样牙尖齿利的话,她现在就可以对陈曦说,恋食症患者除了外在比普通人民群众肥胖——即使现在没有以后也终将如此——之外,脑构造也一定与众不同;普通人民群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日复一日地在晚饭时间已经将一份红烧排骨或者粉蒸肉加一份青菜3两米饭吃得盘干碗净之后,临睡前对着一包加了俩鸡蛋和一根廉价香肠的方便面,能够流露出类似考古学家看着先秦时代的瓦片,物理学家看着终于成功的实验,或者地主老财望着面前金灿灿的元宝的时候那种,至喜悦而满足的神色。
但是叶春萌是美女,美女是温婉的,陈曦深知这种温婉,所以从来不担心叶春萌的反唇相讥。
“真的萌萌,”陈曦端着几乎漫溢的小汤锅,坐到离叶春萌更近的位置,希里呼噜地边吃面边用手背抹掉被自己加进面汤里过量的辣椒酱刺激出来的鼻涕,特别诚恳地对着叶春萌说,“我经常思考,有不爱美的女人吗?我觉得没有。但是这个向往美的女人与美女的差别,它就在于实现‘向往’的能力。”陈曦挥舞着筷子,脸上除了诚恳之外还带上了些许感慨,“除了这个基础本来就不同之外,美女就是特别有美的能力和毅力,以至于越来越美,脱出众生的范畴,无论内在和外在。难道我不想纤体护肤吗?难道我不想用文学艺术充实自己吗?难道我不愤恨棒槌四肢水桶腰吗?天哪,我每天都在想,明天少睡一会儿早上听听交响乐,晚上看会儿名著,明天少吃口红烧肉开始跑步和跳绳,每周少打点无聊游戏多做做美容……可是,上帝,总是明天!”
当叶春萌看着陈曦眼中那种失落和痛苦的时候,骤然间开始替她难过,她一时间完全相信了陈曦的坦白,急于安慰她,
“你别瞎说,你哪里棒槌四肢水桶腰了?能吃能运动,你体型多么健美……”她说着,猛然感觉到脸上片状物的脱落和凝冻状物的碎裂——方才为了这折腾了一晚上的面膜而忍了被她挖苦不吭声不动弹,这时却为了安慰她的失落而在还有15分钟就大功告成之时前功尽弃。
叶春萌懊恼地拍了下脑袋,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到陈曦狡猾的笑,她立刻明白又被她耍了,恼火地抓起床头的笔记本朝她脑袋砸过去。陈曦躲过,嘻嘻哈哈地跑过来,搂着叶春萌在她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
“我真喜欢你真的萌萌。”陈曦哈哈大笑,然后又颇感慨地说,“其实认真地说,美女最最好的地方,就是心地特别柔软善良。”
陈曦这绝对是真心话。
她喜欢叶春萌,固然有时候觉得她的纯洁近乎于幼稚,还有时候觉得她的善感有点儿为赋新辞强说愁的莫名其妙。但是无论如何,跟一个美丽的心软的而且还特别体贴的姑娘做朋友,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一种享受。尤其是这个世界上其实充斥着不少不幸长了张傻姑面孔却象林妹妹一样心比天高的姑娘,假如你曾经有幸或者不幸地与这样的姑娘相处,时时笼罩对方那种又敏感又多疑又骄傲又自卑的,时而幽幽时而忿忿大多数时候不满不平总是不太高兴的情绪之中,都无法否认对比这种分类中的众生,叶春萌这样心软貌美的姑娘是多么地可爱。固然陈曦怀疑自己大约也一定程度地可以归入这个不太可爱的范畴之内,但是陈曦认为越是这个范畴中的同志她越没法跟同类相处。
叶春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她相信陈曦这句说的是真话——或者说她希望她说的是真话。被人待见是件幸福的事儿,尤其是被一个有趣的,自己也待见的人待见。任何人都需要有个可以说说心事的知己,尤其叶春萌这样多愁善感,总是有许多的心事需要跟人分享;分享心事的知己绝不需要是个自己的崇拜者——赞美听得多了就会起腻,更加不能是个呆瓜,你总不希望你唠叨了半天,对方的反应完全不得要领,而陈曦,绝对是那个有本事把话说到你心坎儿上的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