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暖阁中。
姜昭随意窝成小小的一团趴在软榻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粉红色的珍珠,百无聊赖地看它们溜溜撞在一起,秀气地伸手打了个哈欠。
连着两日待在玄冥司处理卷宗,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力又像是水从破了口的玉瓶中一泄而下,最后只剩下浅浅的底儿。
没办法,身子无力,这日就只能好好地将养着。
姜昭一想到这里就怨念地弹出去一颗珍珠,本来她还想着亲自坐在马车里面去贡院门口呢。
想一想,陆表兄经历了三日的折磨身心俱疲之际,第一眼看到的是她香香软软的明月郡主,岂能不高兴岂能不感动?再说,她还无比贴心地为他置办了一处宅子,到时候他们二人一同到新宅里面,陆表兄的感动达到巅峰,接下来一切都如同鱼儿游进水里顺理成章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都怪简知鸿想偷懒,把那么多事情扔给她做。
姜昭又弹出一颗珍珠,圆溜溜的珍珠落在地上发出悦耳的响声。
银叶悄声进来,将落在自己脚边和桌边的两颗珍珠捡到手中,又小心地放进匣子里面,看向姜昭的目光欲言又止。
“怎么了?”姜昭偏着头问她,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慵懒。
银叶定了定心神,低声回禀,“郡主,安国公府的人回来了,那人想亲自见您。”
亲自见她?那定是牵扯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一个靠着攀附男人过活的外室女口中究竟吐出了什么?
“让他进来吧。”姜昭又伸手打了个哈欠,眼角处泛起了水光。
银叶退出去,一名带着玄铁面具的高瘦男子走进来。
姜昭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父亲抓到的刘姨娘,她口中说了什么?她是谁派来的人?”
能拿着宫廷秘药来捉弄安国公府,本来姜昭第一个怀疑的人是高贵妃。毕竟,太子和孟家女的事情还没有过去,高贵妃难免会将太子受到的苛责怪罪到安国公府身上。
可是父亲一开口便说刘姨娘是犯官家眷,还和姜家有仇。
姜昭心觉有异,动用了她的人,刚好那人就在父亲的私卫中。
“郡主,公爷所言并非诳语,那女子的确是犯官家眷,且对姜家怨恨至深。她不停咒骂公爷背信弃义,姜氏一族不得好死。”
“天下所有的犯官玄冥司都有记录,这刘姨娘是哪家家眷?”竟然真的不是高贵妃派来的人吗?可是这女子的手段现在一想好拙劣啊,高贵妃的脑子也的确不太精明。姜昭深深地疑惑,她的判断失误了。
“她咒骂公爷后,公爷遣退了所有人。”男子语气微有迟疑,“之后卑职费尽心思,只听得一个崔字。”
叮叮当当,大珠小珠全都落了下来,滑落在暖阁的每个角落。
房间中除了珍珠碰撞再无其他的声音。姜昭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许久才对男子说道,“回去吧,那个字埋进你的心里,永远不得对任何人透露。”
若没有那一句背信弃义,即便刘姨娘是崔家逃出的嫡系小娘子,姜昭也能当无事发生。毕竟,如今得势者是娶了端敏长公主的姜家,崔氏早就是昨日黄花,幸存的人只剩下一个幽居在宫中的皇后。可是,偏偏……父亲雷厉风行地下了定论,悄悄模糊了刘氏的存在。
暖阁中很快只剩下姜昭一人,她很难不想到其余的事情。
比如,当初她的外祖父先皇喜爱崔皇后却奈何崔皇后诞下的辰王烂泥糊不上墙,于是他立舅舅为太子,又为了保崔氏荣光将崔皇后的亲侄女嫁给舅舅作太子妃。
又比如,她的皇帝舅舅,因为生母只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宫女,自幼被养在贤妃宫中,而她的母亲端敏长公主就是贤妃的亲生女儿。
舅舅登基为帝,尊崔皇后和贤妃为两宫太后,封母亲为长公主,太子妃为皇后。不久辰王野心不死,联合生母崔太后发动宫变,她中毒为皇帝舅舅挡下一击。宫变失败,崔氏灭族,辰王与崔太后自尽而亡,她被封为明月郡主养在宫中,她的父族姜家因为尚了长公主又多出一个救驾的女儿在京城的地位水涨船高。
那女子若真的和崔家有关,不恨先皇不恨舅舅,独恨一个长公主的夫族……父亲若问心无愧同崔氏无关,为何遣退旁人掩盖此事……可是他娶的是母亲,天然就该站在皇帝舅舅这一边……可是她能看出皇帝舅舅对尊为太后的外祖母不冷不热……
姜昭恹恹地趴在榻上,倦意如同潮水一般湮没了她,可即便如此她的大脑还是在不停地想,不停地回忆。
犹如自虐一般。
直到,她呼吸一顿,哇的一声将早前喝下的药汤全部吐了出来。
听到动静的婢女急急跑进来,暖阁中瞬时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