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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第1页)

么总在半里之外,赶他不上?又赶了一二里,已累得浑身是汗,渐渐气力不加,两腿酸软。心想坐坐歇力再赶,又怕和尚走了岔路,到别处找他不着,只得仍拔腿猛赶。看看将要赶上了,一失眼,和尚又远了。直赶到村梢,转瞬之间,和尚忽然不见,心中懊悔道:“吾若早知如此,也不去想他,不去请他喝酒了,现在倒赔上二十余两银子,又饶上脚步气力,真是冤枉。”一回头,只见和尚又在前面飞跑,望玉山大路而去,忙在后紧赶,及赶至岔口,则又忽然不见了。正在呆立盼望,又见和尚在后面飞跑,向灵秀村去,只得又赶回来,赶到岔口,又见和尚在后。赶来赶去,总赶不上,看看天晚,日间吃的酒饭,赶得消耗净尽,肚中又饥饿了,不得已只好回到灵秀村,仍到壶隐店中。

方走进店,只见和尚坐在靠东桌上正在喝酒,招手道:“好朋友,这里来罢。吾等了你好久,怎么到此刻才来?”沈雷兴道:“吾在赶你呢!吾赶到你东,你就往西,赶到你西,你就往东。赶了半天,方才退回来。你怎么先在这里?”济公道:“这是你眼花了。吾一径赶回,就到这里等你,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心里焦急,没带零碎银两,吃了酒菜没人会账,那个同你玩呀?”沈雷兴顿时呆着木鸡,停了半晌道:“这样说,莫非吾遇了鬼了?”济公道:“青天白日,那里来的鬼?和尚家装束相同,你必定看差了。”沈雷兴道:“不错的,吾方才瞧见的,都是破僧帽、破僧衣,草鞋赤足,短头发有二三寸,走路歪斜不正,同你一般无二。”济公道:“这是吾徒弟悟缘了。”沈雷兴道:“师傅也有徒弟吗?”济公道:“有有,他只是死了多年,你见了鬼了。”沈雷兴被济公一说,立时毛骨悚然。济公道:“休管他是人是鬼,吾们吃酒要紧。”此时掌柜的已把酒著送来,两人又低斟浅酌起来。喝了两壶,沈雷兴就不吃了,坐在那里一味出神。心想:一计不成,再用一计,那肯就轻轻放过他!吾今夜同他到客店中,乘他熟睡的时候把他一杀,把他的宝贝一带,蹿墙逃去,他是个出家人,决没有尸亲追究的、吾拿了他东西,逃到别处,买了田地,就落得做个富翁,安享荣华富贵,从此就可洗手,不必再做绿林的勾当了。想到得意之处,不觉手舞足蹈起来。

济公道:“好朋友,你不喝酒想些什么?”沈雷兴道:“吾不想什么,因方才赶的乏力,借此歇歇。”济公笑道:“你此刻多歇着儿,晚上好逃跑。”沈雷兴并不回答。又吃够多时,济公起身道:“吾不喝了,你把账会了罢,吾先走了。”说罢,扬长竟去。沈雷兴安肯放走,忙摸出块银子,给掌柜的道:“你暂收着,缓一天再来找罢。”说罢,急忙赶到外面,见和尚走入隔壁仁和客寓、沈雷兴也忙赶进去,就不见了,一问掌柜的,说:“你们铺子里有没有穷和尚进来?”掌柜的道:“在今天什么时候?”沈雷兴道:“就是此刻。”掌柜一摇头,连说:“没有,没有。”沈雷兴道:“你莫要欺骗吾,吾即刻眼见他进来的。”掌柜的道:“吾那敢欺诳沈爷,你老人家如若不信,请自到里边去搜查去。”沈雷兴说:“好,吾就去搜寻。”掌柜的一回头,就叫店小二陪着进去,一层层院子、一间间房屋都已找到,不见踪迹。沈雷兴发恨道:“吾今日莫非被鬼怪迷住双目不成?怎么方才路上看差了,此刻又瞧见他进去呢?”店小二道:“沈爷,天晚了,你今天何不也在吾们店里住宿一宵?”沈雷兴道:“好,吾也不走了,你给吾拣个干净住房。”小二一引,就引到东配房。沈雷兴一看,倒也宽敞洁净,道:“就是这里罢。”说毕,即坐在椅上,叫小二打洗脸水,泡茶端夜饭。小二答应,不到片刻,就端上来。

沈雷兴挽上衣袖,正要动手洗脸,忽然从他床底下钻出一个人来,哈哈大笑道:“吾在此等候你多时,你怎么此刻才来?”沈雷兴倒被他唬了一跳,仔细一瞧,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济公。沈雷兴又惊又喜道:“你这和尚真可恶,怎么屡次同吾打诨呢?吾恐怕你人地生疏,店铺不熟,带了好宝贝住着黑店,性命就要不保,所以各处找你,总找不到,只可在此住宿。你倒一味的同吾打哈哈,是何道理?”济公笑说道:“多谢多谢!承蒙承蒙!”说毕,就坐下来,把打来的洗脸水,动手绞手巾,揩拭脸面。揩毕,又递过来给沈雷兴道:“你去洗罢。”沈雷兴见如此龌龊,那里还要洗,一赌气,就把那盆水望庭中倾去。济公道:“你怎么把这盆水倒去呢?”沈雷兴不好说他龌龊,只含糊答道:“吾欢喜一个人一盆水的,倒了就再叫他打来。”济公道:“你不知吾洗的水有好处呢!一不生病,二不吃亏,三不遇盗。”沈雷兴听了,倒也好笑。正要答他话,忽见外面走进两个人,第一位头戴紫壮土帽,紫箭袖袍,腰束丝鸾带,单衬袄,薄底靴子,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压耳红毫;第二位穿蓝翠褂,壮士打扮,白脸堂,俊人物,背插钢刀,直到济公面前。沈雷兴倒吃一大惊。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师生串计施诈语 李顺受愚控钦差

话说济公把沈雷兴脸水夺去就洗,沈雷兴即时把他倒去。济公正在说笑话,猛抬头,见外面闯进两个人,第一个就是风云烟雷鸣,后面跟着圣手白猿陈亮。见济公坐上,两位直至面前,叫声“师父”,跪下见礼。沈雷兴一愕,心想:这两个人来做帮手,吾的事情就坏了。只听和尚问道:“你二人不在那里等着,来做什么?”二人正要开言,和尚忙止住道:“有人听着,这里不是说话去处。”说罢,即起身出外,手招二人道:“这边来罢。”二人也疾忙跟出去,同到隔壁房中。沈雷兴一瞧二人形色,知道必非绿林中人。又见济公止着二人,勾他们出去说话,愈加疑心,就轻轻走过东壁角,坐在靠壁椅上侧耳听着。只闻和尚道:“吾昨天于无意之中碰到一分好买卖,得着金珠宝贝不少,别的不必说,只这颗珍珠,已值得数十万了。”两个人道:“这是师父运气好,命中注定要得这大横财,所以就会碰到如此大富人。像吾们抢劫了多年,不过得些零碎银两分用用,总共算来不到一万两。”和尚道:“这总是你们没眼珠,只晓得被囊重大就是有货,殊不知不值钱的东西多也无用。吾昨天掏到的这位客人,他只带一个小布包儿。吾眼光一瞧,准知道都是值钱货,把他一杀,扔尸山涧中,果然得到这许多。”说罢,又把东西掏出来放在桌上,声音铿锵。又听他说道:“你们瞧瞧好不好,爱不爱?”二人齐声道:“实在好!实在可爱!师父念师生情谊,分给些吾们罢。”和尚道:“不能,别的东西吾都不甚爱惜,分给你们些儿也不要紧,这是珠子、黄金,都是极贵重极得价的,吾那里舍得割爱?”又闻二人央恳道:“师父,吾二人苦得很,你老人家就分润些罢。”

沈雷兴听到这里,准知这三个人是一伙的强盗,在那里分赃了。自忖:今天有了他二人在此,吾一个那里敌的住?这些东西总不能到手了,与其不得到手,不如弄他人官,一则害去这三人,绿林少一对敌,吾辈就好多做些儿生意。吾今天听说皇上新放巡查御史张允明,行部出来,就住在后面养老村,离此不过二十里。吾何不趁此去控告他一状,非但好借刀杀人,就是那些东西人了库,大家不得到手,也是好的。主意已定,立刻出来,掌柜的瞧见问道:“沈爷,夜已深了,你还到那里去?”沈雷兴道:“吾去大解,去去就来的。这三个人吾有事求他,你莫要放他去了。”掌柜的再要开言,沈雷兴早已走出大门,施展夜行术,不消片刻已到养老村张大人行辕。

走进东辕门,见坐着十数个人,沈雷兴一道辛苦,那些人道:“你做什么的?”沈雷兴道:“在下姓沈名雷兴,就住在前面灵秀村。因为吾们村中来了三个江洋大盗:一个和尚,两个俗家。耽搁在仁和客寓,特来报告,请大人立派兵役前去捉拿。”那些人道:“你要请大人去派兵,须得击鼓,大人闻得鼓声就立刻升堂的。”沈雷兴闻言,果然跑到鼓下,擎起鼓挝乱击。张大人在衙门内见时候已晚,正要脱去衣冠打算睡觉,忽闻外面鼓声冬冬大震,情知必有紧急事,忙传点伺候升堂。不到片刻,但见行辕内外灯火齐旺,俄而中门大开,红罗帐里,张大人已经端坐了,站堂的人手执刀枪,何止数百人。值日差传呼击鼓者进。沈雷兴见如此威武,自己也是个贼,心中不免虚心,俯着头往里就走。走到阶石之下,两面站立的人呼喝跪下,沈雷兴即时双膝跪下。张大人一瞧,见他相貌凶恶,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住在那里?为何的深夜击鼓?”沈雷兴道:“小人姓沈,名叫雷兴,就住在前边灵秀村。因为村中来了三个大强盗,恐怕他明天要逃走,所以连夜来击鼓,请大人派兵捉拿。”张大人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强盗?”沈雷兴道:“吾亲眼瞧见他身上带着许多金银珍宝,要值价银数百万。”张大人道:“真的吗?”沈雷兴道:“小人焉敢在大人面前说假话?”张大人道:“好,把他先拉下去打四十军棍。”两边兵役答应一声,就把沈雷兴横拖倒拽,拖到下面,打了四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原来宋朝立下制度,凡到钦差大人衙门控告的,须先打四十威严棍。因为宋太祖时候,平民百姓往往挟嫌上控,审起来都是子虚乌有,那些大臣不胜其烦,上了一奏,立下这个规制。沈雷兴那里知道,及至拉下去的时候,已懊悔不及了。

军棍打完,张大人又分付把他用铁链锁着,一面标出朱签,立派辕下护队官带领二百名精壮兵丁,拖着沈雷兴,一同前到仁和客寓拿强盗。沈雷兴一想:真晦气!强盗没拿,自己倒先吃苦。但事到其间,也没法的,只得跟着一行兵丁一路行来。半夜之后,已经走到,领兵官分付把寓门团团围住,自己带了有本领的二十名,拖着沈雷兴,把寓门打开,一拥而入。阖寓客人,不知何事,都从睡梦中惊醒,有越墙而遁,被官兵在外捉获的,有躲在炕底下,浑身发抖的,纷纷扰扰,不知所措。沈雷兴锁着头颈,被官兵拖到里面,用手一指济公住处道:“这里就是。”众人闻言,用脚一踢,把门踢开,见里面点着灯火,炕上果然有三人睡着。众人上前,从被中掀住,抖铁链锁了。带兵官见是一个穷和尚、两个壮士打扮的,问沈雷兴道:“这三人就是吗?”沈雷兴点头道:“正是,正是。”济公早已给雷鸣、陈亮说知,故此二人并不惊吓。济公故意发抖嚷道:“做什么呀?快快救人!”带兵官见济公胸前隆然突起,像藏着许多东西。问道:“你这里藏的什么?”济公道:“宝贝。待吾把这东西藏好,再跟了你们去罢。”众人道:“不行!”拖着就走。济公等三人跟着,出了店门,一直向大路,奔回养老村。

到得行辕,已是天明,里面一回禀,张大人立刻升堂,这里带兵官就把济公等三人带上堂阶。张大人一瞧,认识是济公,“呵哟”一声说:“圣僧,你怎么会被吾拿住?”原来这张大人前在秦丞相府中,同济公碰过面、吃过酒的,所以认识。沈雷兴在下面一听,就愣了。心想:他莫非就是西湖灵隐寺的济颇不成?如果是他,吾这个罪名不小。正在诧愕之际,又见张大人从座上下来,喝众人把济公师徒三人铁索开了。沈雷兴想道:把他开了,吾就是诬告,准吃大官司。忙跪上前禀道:“启告大人,他们是陆路大强盗,已害人不少,大人放不得的。”张大人啐了他一口道:“你还敢乱说,吾一定办你个诬告良人之罪!”沈雷兴道:“他身上现在还带着许多抢劫来的赃证,大人怎么说他是良人?”张大人一听,也是目瞪口呆。心中想道:济公莫非真正在那里作此勾当?他既说身上带着赃证,必是亲眼瞧见的;不然,他那敢如此说谎?歇了半晌,又问济公道:“圣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带着的,究是什么东西?”济公见问,即从身边一把一把的摸出来,放在阶石上。大众一瞧,都是些圆石子瓦片,大小不一,约有数百块。张大人笑问道:“圣僧,你带上许多瓦石何用?”济公道:“这就是他说吾抢的赃证。和尚最怕恶狗,拾些瓦石,把来制服狗的,那里来的宝贝?他乃真是强盗,镇江府杀官劫饷,王家沙连杀六条人命,都是他同他几个同党做的。大人若用严刑敲审,不怕他不招。”沈雷兴至此无言可答。张大人听了济公一番说话,勃然大怒,把惊堂木一拍道:“你这恶强盗,自己做了杀人放火之事,倒还敢诬及圣僧!你可知道这济颠僧,就是当朝首相秦丞相的替僧?这两个就是雷鸣、陈亮,都是他的徒弟,帮他办案的?”

沈雷兴一想:这件事解铃还是系铃人,吾只好求求和尚,请他给吾解围的了。于是跪上济公面前,对济公磕头如捣蒜,嘴里央告道:“吾瞎着眼,瞧不出罗汉爷是个有道德的,竟想陷害于你。吾若早早知道,就是天大的胆也不敢,务求圣僧格外慈悲,饶了吾罢。”济公笑道:“吾和尚久要捉你,恐怕费事,所以把这些瓦石念了咒语,变做金珠,引动你的心,你倒果然生抢劫之心。吾若同你走路,就捉你不到了,所以又从路上回来。刚正吾两个徒弟来找吾,吾就用个计策哄骗你,等你先受顿木棍。现在你既到了这里,还是老实些供了好,省得皮肉受刑。”沈雷兴一想:吾上了他的圈套如在梦中,直到此刻才明白,懊悔也不及了。想罢,张口直骂道:“你这贼和尚,其实可恶!吾今生不能杀你,死后必定要化为厉鬼,报这大仇。”济公哈哈大笑道:“你报罢。”张大人见此光景,知道沈雷兴一死相拚了,恐怕济公气坏,忙叫钉镣收禁,自己陪着济公,同雷鸣、陈亮到里面书房中落座,分忖排酒。须臾酒菜都端来,济公就在上首坐定,雷鸣第二位,陈亮第三位。济公不等谦让,就大把菜、大口酒,大饮大喝起来。张大人瞧了,倒也好笑。

正在吃酒之际,忽听外面一片嚷声哭声,张大人立刻就差人到外面,打探是什么事情?济公一按灵光,早已知道,微微一笑。须臾,家丁进来回禀说:“是壶隐酒铺里的跑堂,名叫李顺。因为这位大师傅方才在他铺里,把假的黄金骗白银二十两,及至回家一瞧,竟是块瓦片。他赶至铺中一打探,知这位大师傅已被沈雷兴控告,提在这里,所以跑来喊冤。他口口声声要请大人给他伸冤。”张大人倒吃了一惊,回头问济公道:“圣僧,这件事是真的吗?”济公笑道:“一些也不差,果然有的。吾因为他昨天趁酒客喝醉,偷人家二十两银子,那酒客回到家中,被东家打了一顿,要他赔偿,他没银子,就要寻死。幸亏他岳丈有钱,拿出来给他如数代还,方才过去。大人你想,这个人可恶不可恶?吾和尚最不平这等事,所以用个小法术,骗他拿出银子会账。他现今既已来了,大人先把他收起来,隔几天问一堂,打他三十五十,警戒警戒他,等他下次不敢。”

张大人闻言,这才明白,说道:“遵命,遵命。”说还未了,只听屋顶上人声鼎沸,瓦砾翻飞,自远而近,直到书房屋上。阖署大哗,走出寻觅,只听人声,不见踪迹。正要上屋去瞧,忽见有两男一女,跳下屋檐,跪在书房阶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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