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迟越带着温降坐进出租车时,窗外仍旧阳光明媚,和那间晦暗不明的居民楼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两人在车上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那个人在门外做出的事……实在让人难以启齿,迟越没法当着司机的面把话问出口。
路上的车流量不大,车子很快平稳到达小区大门,迟越帮她把行李箱拎下来,拉出拉杆,滚轮在路上发出细小的摩擦声,压过一片片晃动着的树影。
七月是夹竹桃盛开的季节,两侧绿化带中开出了粉白的轻云,在阳光下看起来蓬勃又招展。
温降背着书包和迟越并排走着,视线落在地面上,那两团矮矮的影子时不时交叠在一起。
直到身侧的人出声问她:“他经常这样吗?”
温降当时在场的反应像是已经麻木了,面对那种事情,连一声尖叫都没有,完全不觉得惊讶。
不知道是该说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她点了点头。
迟越胸口憋了半天的火气再次被这个答案堵住,难以置信地哂了声,想不到那条老狗竟然还是惯犯:“他经常在你门外脱裤子?”
温降敛下眼睫,轻声回答:“我没开过门,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喝醉之后就会来敲我的门,骂一些很难听的话……”
迟越抬手扶额,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那你知道他偷你衣服吗?”
温降脸上的表情微变,一半是恶心,一半是觉得难堪,再次点了点头。
一开始崔小雯还会骂她为什么内裤总是越穿越少,激动的时候甚至拿塑料衣架抽过她,直到她发现耿智志在床头柜下藏着的东西,才自觉噤了声,每次都赶在他回来之前把晾衣架上的东西收下来,遮遮掩掩地塞进她房间里的衣箱。
可即使这样也没用,白天她去上学的时候,她的房间对那个人来说畅通无阻。
迟越注意到她难看的脸色,心烦意乱地移开视线,想到他在电话里听到的肆无忌惮的咒骂和威胁,喉结向下滑了滑,声线也沉了下来:“他也经常打你吗?”
温降不知道是第几次点头了,嘴角划开苦涩的弧度,想拜托他不要再问了。
但迟越既然已经插手了这件事,不问到底不会罢休,紧皱眉心看着她:“这些事你妈妈知道吗?她不会报警吗?”
温降张了张口,声音更轻:“她知道,她也一直被家暴……但她不会离婚的,所以报警也没用。”
话音才落,起了一阵风,高大的樟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为什么不离婚?”迟越快被她的答案听疯了。
“她没有钱,也没有文化,觉得一个人养活不了我。”温降回答,语气忍不住浮上一丝同情。
虽然事实是,耿智志根本是个无业游民,结婚之后崔小雯一个人养活了全家人。
她是长大之后才发现这个事实的,但崔小雯不愿意正视这件事,“像耿智志这样的男人丈夫父亲是个废物”这样的话像是某种宗教禁忌,每当她忍无可忍地想要开口,崔小雯就会露出和烧香拜佛时如出一辙的肃穆而又畏惧的神情,严厉地让她闭嘴。
思绪有片刻游离,再回过神时,温降听着树叶摇动的声响,接着道:“而且有人告诉她,家里的男人要是坐牢,会影响孩子考公……他们还有个儿子。所以没用的,你要是报警,我妈妈一定会反咬你一口。”
他刚才打他的那一顿已经够解气了,温降现在完全不想考虑崔小雯发现这事之后的反应,只是闻着高温下的草木散发出的舒服的气味,甚至是觉得高兴的。
怎么会不高兴呢,一下子就被他接到了阳光下,还把那个一直喊着要叫救护车的人留在鬼气森森的二楼走廊,任他自生自灭。
迟越听着她的解释,眯了眯眼,完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像她妈妈这样的人,片刻后放弃了在这个死循环里打转,抿了抿唇,只说:“没救了。”
是啊,确实没救了,温降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