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青玄跟随在几个小乞丐身后,穿过一段狭窄的小巷,跨过散发恶臭的沟渠,来到了一处荒废的破庙前。
一座不大的破庙里,挤满了乞丐,那群乞丐围在一起,中间摆了口稍大点的锅,锅内正煮着肉,肉香味惹得在场的所有乞丐,疯狂吞咽口水,眼里的饥渴都快要溢出来了。
而角落里却有个妇女在突兀地哭着,一脸不忍地看向那一口锅。
房青玄注意到那名妇女脏到发黑的衣摆上,有还未干的血迹,另外她坐着的地上有一滩水迹,隐约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但被肉香给盖下去了。
房青玄又朝着那口锅看了眼,锅内的肉正在咕噜咕噜冒泡,他看到了一截煮得发白的脐带。
房青玄顿时脸色煞白,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像是丢了魂一样,惊愕地盯着那一锅肉,百姓的苦难振聋发聩,强烈到让他此刻有些耳鸣,他怔愣在原地,眼圈逐渐发红,身体也颤抖起来,他不是害怕,是气愤,气到发抖。
妇女脚边那一滩水迹是羊水,她刚生下一个小孩,可惜是个死胎,本应该找个地方掩埋的,但他们太饿了,冬天的土冻得梆硬,连条虫子都找不到,他们能吃什么呢?
房青玄的到来也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全都在盯着那一锅肉。
房青玄沉默地转过身,照着原路返回,他只在史书上见过易子而食,没曾想能亲眼见到,这给他带来的冲击,令他久久不能平静。
整个国家都病了,而且这种病早在不知不觉间,蔓延到了骨髓里,江淮民的变法就相当于刮骨疗毒,只是把骨头附近腐坏的肉给挖下来,可病在骨子里,刮骨疗伤也治不了,唯一的办法只有砍掉四肢,但那样便会丧失行动能力,国将不国。
房青玄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清醒地意识到离死亡不远,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看着王朝覆灭,百姓进入到下一个轮回,在苦难中周而复始。
当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房青玄茫然地向前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他却忘记了要躲,直直地杵在路中间,就在要撞上去的时候,马背上的人弯下腰,伸长了手,一把将人给捞上了马背。
房青玄落入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在他还未回过神来之际,头顶上传来了太子阴测测的声音:“房子珩,你不要命了?”
房青玄低落的情绪,勉强被拉回来一些:“殿下,慢些。”
元长渊拉住缰绳,慢慢停了下来,低下头,见房青玄脸色苍白,眼圈还发红,活像是被歹人给欺负过了,他就知道会这样。
元长渊暴戾的气息瞬间朝着四周扩散,额角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手指十分用力地捏着房青玄秀气的下颌:“谁碰了你?”
房青玄也不知是被捏疼了,还是怎么了,眼圈又红了一些,很快便有水汽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语气中是无力的绝望:“殿下,这天下还有救吗?”
“什么?”元长渊愣住了半秒,放轻手上的动作,拇指掠过房青玄发红的眼尾,将那滴溢出来的眼泪拭去,轻声问:“你看到什么了?”
“官商勾结,用天价地租,兼并土地,恶意抬高米价,大米卖到五十文一斗,吃不起饭的百姓,流落街头,老弱妇孺,卖的卖,抓的抓,死的死,年轻力壮的男子则落草为寇,当了山贼,元京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在元京城外,已聚集了五千名山贼……”
房青玄说着,眼泪已经将元长渊宽大的手掌,全都给润湿了。
“别哭,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元长渊轻柔地吻上房青玄的眼角,他才十七岁,就已经顶起了一片天,只要他还在,天下就还有救。
房青玄莫名安心了下来,他辅佐的君王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元长渊知道房青玄并不是被歹人欺负哭的,而是忧心天下才哭,心里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紧了一口气,他把人往怀里摁了摁:“甜糕买了吗?”
房青玄来不及脸红,因为有太多情绪涌上来了,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所以呆了许久。
元长渊很有耐心,等着他回答。
半响,房青玄才开口:“买了。”
元长渊故意在他身上到处摸索:“在哪?”
房青玄这下终于知道脸红了:“给别人了。”
元长渊吩咐身后跟着的何小景,再去买一些,然后就抱着房青玄,骑马回知州府了。
房青玄横坐在马背上,太子殿下结实的手臂拦着他的腰,把他抱得很稳当,等到了府门口,他微微挣扎道:“殿下,我自己下去。”
元长渊已经利落地翻身下马,再伸手将他抱了下去。
房青玄赶紧从太子怀里挣脱出来,随后拉开了距离。
元长渊被气笑了:“房子珩,你想要我在知州府前,吻到你没法呼吸吗?”
房青玄不受威胁,他知道太子爱玩,并且太子不管是和他玩,还是和那几名男宠玩都可以:“殿下可以去亲那几名男宠,他们比微臣更会服侍殿下。”
元长渊脸上的笑容变了味道,多了几分怒气:“他们的确是更会服侍人。”
房青玄喉咙处哽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殿下喜欢就好。”
元长渊咬牙切齿地说:“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