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桑桑在当天稍晚的时候见到了父亲。
沐战是从地道中出来的,赵恒与沐旬鹤在太极殿与赵启周旋时,夜卫乔装成羽林卫进入天牢,制服所有的看守,救出了沐战和沐长弓,又带他们通过地道进山。
彼时赵恒与追兵正在城中混战,官兵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赵恒身上,所以沐战走得非常顺利。此时他看着与女儿并肩走来的赵恒,躬身行礼,沉声道:“安王援手之恩,沐战铭感五内。”
赵恒双手扶起他,道:“国公不必多礼。”
沐桑桑与父亲站在一处,含泪说道:“阿爹,太后没能出来。”
沐战怔了一下,末后才慢慢说道:“太后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他眉头紧锁,跟着便问赵恒:“安王殿下,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此处虽然隐蔽,但并非险要能守之地,万一皇帝大军杀到,连半个时辰都守不住。”
赵恒目光悠远,道:“正想请问国公,你想怎么办?”
沐家之前说的是,暂时联手,如今并州确定要反,若是沐家不愿意追随,他会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但,他要把她留下。
沐桑桑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不自觉地挽住了沐战的胳膊,目光殷殷。
她欠他太多,沐家亦欠他太多,纵然他不要求回报,但她以为,亦当知恩图报。
沐战看了女儿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沐旬鹤,断然说道:“沐战愿追随殿下!”
皇帝不仁不义,为了个人的私欲竟然里通敌国,害死那么多无辜的士兵,这样的皇帝不要也罢!太后久居上位,更多考虑的是皇家正统和朝堂上的权衡,可他只是武人,他只知道,谁在危急关头帮了他,他就要报答。
一天乌云散尽,沐桑桑唇边泛起微微笑意,看向赵恒。
赵恒也看着她,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意:“那么,请国公一起商议接下来该怎么走吧。”
堂屋中。
各处门窗都已关闭,沐桑桑坐在沐战和沐长弓身后,看向对面的赵恒。
他居中坐着,身边是云素馨和云昭远,还有刚刚赶回来的青釭。夕阳透过窗纸照进来,为他的脸染上淡淡的红色,让他冷峻的眉目更显深邃。饶是在这种时候,沐桑桑仍禁不住心动的感觉。
“我的想法是,将附近的兵力全部调回来,攻打长平。”赵恒率先说道。
包括沐桑桑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云昭远立刻说道:“主上,长平守军加上附近的驻军,总计约有二十几万人,我们可调用的兵力只有七万不到,双方力量太过悬殊,况且长平是几代帝都,防守十分严密,城中粮草充足,既不怕攻城,也不怕围城,属下以为直接攻打长平太过冒险,最好是照着先前的计划退回并州,之后约齐附近的州县,共同起事。”
沐桑桑看着赵恒,本能地为他担心。她从小就经常看见父亲和几个哥哥在沙盘上模拟攻守战斗,长平的攻城和守城是他们经常模拟的经典场景,她听他们说过无数次,长平城会是所有打攻城战的将军的噩梦。
长平的城墙太高太厚,面积太大太广,粮食储备足以支撑一两年,而附近连绵的群山和绕城而过的澄江又是天然的屏障,十数万大军驻扎在城外,互为犄角,形成了最完备的守卫。敌军无论是长途奔袭,还是试图围城打消耗战,都会在援军到来之前先把自己耗尽,成为率先倒下的那个。
所以在那个梦里,当她看到他踏破长平时,内心无比惊诧。
他肯定会攻陷长平,但会是在现在吗?毕竟兵力相差太过悬殊,并州离得太远,他也得不到后援。
沐战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殿下为何想在此时攻打长平?”
“并州太远,也太偏僻,如果从并州起事,按照目前的情况,即便情况顺利,也至少要等到半年之后才能推进到长平。”赵恒沉声说道,“到那时赵启已经准备充分,各路勤王的军队应该也会赶到,再加上澄江横过城外,赵启只要抢先将桥毁掉,并州军就不得不先渡江,这场仗的难度就增加了几倍,而战线拉的太长,并州军也无法及时得到援助,只能孤军作战。”
沐战点头道:“殿下说的极是,渡江作战,一直是兵家大忌,孤军深入也是大忌。”
赵恒点头道:“眼下赵启绝想不到我要攻城,而且有数万并州军已经过江,长平城中也有接应,虽然人数上还有些艰难,但如果筹划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胜算还是有的。”
他说话时眸中神采奕奕,与私下里相处时大不相同,但,同样让人沉醉。沐桑桑听他用低沉的嗓音说着这些冷硬的战术,心中却慢慢漾起一缕情意。
云昭远道:“即便拿下昌平,又有什么用?只是一座孤城,离并州太远得不到援助,勤王的军队一来,就很难再守住!”
赵恒目光悠远:“攻长平,目的在于,震慑天下。从兵法上来看未必是最优,但从大局来看,必然是最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