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F150风驰电掣地驶出了洪堡,冲上公路。
皮卡的车速已经快五十迈了,汽油发动机还在猛烈地加速。
格雷厄姆·博伊德在开着车,车上唯一的乘客就是放在车厢里的三捆杜鹃花,他还没来得及拆开。他把那把气枪锁在了柜子里,约伊的滑板也锁在同一个柜子中。
刚才吵了那一架之后,格雷厄姆走进约伊的房间,想和他谈谈,可那孩子显然是在装睡,背对着门。格雷厄姆轻轻地叫了他两声。孩子没理他,他反倒有点觉得松了口气,因为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恨,出了矛盾,却未得到解决。
他想把那些游戏机卡、电脑和整个Xbox【注】一股脑儿全搬走,锁进工具房。但他没这么做。在他看来,对待孩子,如果要惩罚,这决定也不能在盛怒之下做出。
【注】:微软开发的第二代家用视频游戏主机,在开发时被称为“Xenon”、“Xbox2”及“XboxNext”等。
你是大人,他是孩子。
能这么想,还得归功于直觉。
他过了五分钟又去看了看,孩子卧室门下仍未见有灯光。
“我很不放心哪,格雷厄姆,”安娜先前这样说。
他又看了一眼妻子穿着骑装、戴着头盔的照片,然后就从后门出去了,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很冰,冰得扎手。他站在自己搭建的露台上,望着半个月亮。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给布琳打个电话。
但随即他又停下了。要是又是那个男人接听怎么办?格雷厄姆知道,如果与对方再通话,他可能无法保持镇定了。要是他流露出怀疑,暴露出警察已经上路,那么那个人很可能会伤害布琳,然后逃之夭夭。他把电话放回口袋,将啤酒倒在露台后面的一株圣诞杜鹃周围的护根物上。
回到客厅后,他吃惊地眨了眨眼。约伊已经下楼了,穿着睡衣,蜷缩在沙发上,头枕在外婆的腿上。
安娜正在轻轻地给约伊唱着一首歌。
格雷厄姆与岳母的目光相遇。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
“你想好了一定要去吗,格雷厄姆?”她柔声问。
没有,他心想。但却点了点头。
“我在这儿坐镇守着。小心点。拜托了,小心点。”
他启动了激情四溢的引擎,汽车从车道上疾驰而去,轮胎打着滑,压得碎石四处飞溅。
此时他又一次抓起手机,开始拨一个号码——桑德拉的,自然不在快拨列表中。但他又犹豫了,最后还是决定不打了。他把手机又塞回口袋。这已超出了协定的范围。太晚了,他早些时候已经跟她谈过了,时间很短,还是趁着安娜在洗澡的时候偷偷打的。他告诉她今晚出不来了。即便她现在接电话了,而且很可能是不接的,他又能对她说些什么呢?
他也拿不准。
再有,他觉得,开车的时候还是最好集中精神。他现在的车速已经开到了70迈,这一段路限速四十,但也顾不上会不会有州警来截住他了。
等到了蒙戴克湖,他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呢?他心里也没数。
甚至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对他来说,他巴不得这时能躺在床上,一天忙下来,晕乎乎的,手搭在妻子的肚子上,嘴贴在她的肩膀上。聊着他一天的工作、还有她的工作、这个周五的晚餐会、孩子的牙套和成绩单、按揭还款计划,这么聊着聊着,就困了,随后就先后睡去。但他显然没这个命。他会有这个命吗?什么时候会有?明天?明年?也不管它有没有警察了,他把这辆像个箱子一样的卡车开得快到80迈了,被挟持来的杜鹃花在后面的车厢里打着哆嗦。
“那儿!”布琳激动地低声说,“看见了吗?”
“什么呀?”蜜雪儿顺着布琳伸出的手臂看去。她们此时正蹲在一丛光秃秃的狗木后面,她们身下的地上长满了番红花的嫩芽,腐叶发出阵阵清香。
远处,一条细细的带子在熠熠闪光。
“那条河。蛇河。”她们的生命线。
她们又走了五分钟,没再看见那条河了。布琳望了望四周,确定一下方向,看她们走的路线对不对,突然她惊呆了。
“耶稣啊,”她蹲下了,心里骤然掠过一阵恐惧。
那是他们中的一个人:就是那个拿霰弹枪的家伙,哈特的同伙。在离她们不到两百码的地方,就在他们左边的一个山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