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色茶几面上凌乱散着大堆白色纸张,黑与白的极致对比恍得人双眼酸涩。
看着纸上入目分明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字,慕灵汐瞳孔一缩,那瞬间的讶异几不可见,最终仍是扯起嘴角,对面前的男人露出娴静温婉的笑容。纤细的手指握紧钢笔,干净利落在女方签名处填写下自己的名字,过程中流畅得没有丝毫停顿。
那种无所谓的淡然沉静,一如既往,整个过程中她没有流露出一丝慌乱无措的情绪,平静得无端让人觉得冷漠。
至少,于陆烨承眼里,这种冷漠,不近人情到令人心寒。
他烦躁的松开领带,一直以温文尔雅为面具的男人,终于褪下了谦谦君子的皮囊,第一次用近乎锐利的眼光逼视她,语气里带着咄咄逼人的强势感。
“慕灵汐,你有没有心!”
有没有心?
呵!
前一分钟亲手递离婚协议书给她的男人,下一分竟能如此愤怒的控诉她,真好像是无情无义那个人是她似的。
对了,怎么忘了?就是这一副苦情戏男主角招牌表情,可博得了一大票名媛千金们的同情倾慕呢!
放眼整个京城,有谁不知道他陆少对妻子百依百顺疼爱至极,堪称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好男人。而她呢?随时随地应付那些扑上来挑衅的小三小四不说,就连天生性子淡然,也被讽刺孤高自赏,真可叫做浑身上下一无是处。
“慕灵汐,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爱?乍一听到这个字眼,慕灵汐嘴边的微笑一僵,缓慢抬起头。此刻陆烨承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执拗而认真的盯着她。
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她还真想嗤笑一句——您这般一往情深的样子又是彩排哪一出呢!
在他坚持不懈的眼神压力下,慕灵汐缓缓站起身,语带真挚的说道。
“陆烨承,其实我应该感谢你的。感谢此时此刻你让我面对的是一纸协议书,而不是你和沈婧滚床单的真人秀。”
话落的下一刻,任谁都能清楚的看到陆烨承那一脸踩了狗屎,死活擦不干净的表情。
“我和沈婧……”
没等他急促开口解释,慕灵汐无甚兴趣拎起包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了顿,似是不经意想起了什么,回头善意提醒。
“依稀记得这栋别墅可是记在我名下,陆总财大气粗应该不会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此,三天时间,应该足够您搬走了吧?”
说完不再理会陆烨承脸色到底气成什么样子,转身离开这个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的地方。
住了五年,慕灵汐是第一次觉得这里的楼梯如此之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每走一步,下一步都是漫无边际的空旷。
陆烨承那一问,就像一滴墨坠入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中,最初的一秒看不出什么,但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扩散,慢慢的覆盖原来的纯净,变得污浊一片。
有没有心?
她有吗?她还能有吗。
五年,整整五年的婚姻里,她的热情、期许、耐心都如锅里的水一点点蒸发,连同她的真心,已经消失再也找不回来了。
和陆烨承认识通过相亲。
父母葬礼之后,她一直在美国学医直至二十二岁,爷爷怕她在外定了居,以各种理由就差说自己患了癌症终于把她“召”回来,随后就是一沓一沓的照片资料相亲进行时。
四九城里多的是高官,除了显赫已久无人撼动的那一家,就凭慕家几代积累起来的威望,凭爷爷的护短程度,凭慕家大小姐,慕氏家族唯一继承人的身份,放眼首善之区,青年才俊供她萝卜白菜随便挑并不是一句空话。
慕家人丁稀薄,爷爷一生只得一子一女,姑姑外嫁。从父亲逝世那一天开始,作为慕家唯一的后代,很多事都是她不得不担的责任。
陆烨承,谈吐斯文,长相儒雅,给人玉树临风的感觉。
最重要的——他是陆家这一代最有前途的子孙,若为慕家女婿,相当慕家半子,那么慕家面对的压力会小很多。
世家之间盘根错节,只有紧紧捆绑在一起,才能免于衰落。而她所能选择的方式,只有联姻
所以,不负爷爷的期望,两个月后,她干净利落成了已婚妇女。
坦白讲,即使这段婚姻起于利益,她仍倾尽全力付出过。几乎是所有的女孩或多或少都会憧憬婚姻,幻想自己未来要嫁的人是何等的英俊潇洒,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子,再怎么沉静,也不可能对人生的另一半没有丁点儿期待和盼望。
只是最后,扑了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陆烨承的那一颗心波澜不惊,静如止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