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莽撞而蛮勇,吹得落漆洇旧的安北堂大门吱呀地晃着,木质的横落栓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在干冷中崩裂掉。夜色晦暗,横梁下趔趄翻滚着的白幡却还是鲜明灼目。
等朱辞远走到院门前时,雪已经很大了。被冻得有些麻木的手在冰冷的大铁环上一旋转,门吱呀一声开了。
朱辞远迈过门槛,大门重新被合上,沉重的一声响,身影完全被遮盖住。
没有人知道,那个夜晚门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六岁以前,为躲避郑贵妃的戕害,他和魏氏一直生活在这个荒芜而落败的院子里,靠着御前内侍刘思的照顾下苟延残喘了六年。最后还是为学业计量,他被送到了徐府中习书受教。
十四年。十四年的母子相隔,遥遥相望不得见。终究还是阴阳两隔……
等朱辞远再出来时,风雪已经停了。
他脊背挺的很直,脸上瞧不出什么异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像崖畔的松,隐忍而沉默。手中多了盏昏黄的灯,把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雪面儿上,有些伶仃。血液自微蜷的指尖滴落进雪中,自此,才得以勉强窥见,方才他心里该是下了怎样一场孤独又惨烈的风雪,那颗心又是如何地,破碎又拼凑。
生居天壤间,忽如飞鸟栖枯枝【1】,他抬脚走向归途。天地之间,万籁失声,只有靴底和雪的摩擦,以及偶尔的……摧折声。
人间的雪已停,他心中的风雪,再不会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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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刚从赌坊里出来,怀恩冷得忍不住在雪地里跳了几下,她嘴里冒出白气,转头对两人感叹,“竟玩到了这个时辰!”
“你俩先走,”老三冻得把手揣进了袖里,“我去北头找地撒泡尿!”
“你上哪去?!”老二扯住了他,“可不是疯了!再往北就是安乐堂,魏氏刚‘吊死’在那!冤魂都没散干净,去那儿撒尿,也不怕夜里鬼压床!”
老三胆儿小,闻言一瞧,北边乌漆嘛黑的,风也呜呜咽咽的,尿就被吓了回去,拉着两人催促,“快走!快走!”
待离远了些,老三忍不住感叹,“那魏氏真是命苦!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回宫,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勒死了,听说啊,人都死透了才给挂上去的!”
“哼!有什么好可怜的!”怀恩心中有气,嘴上便不饶人,“说不定她当初就存了飞上枝头的心,以为能和贵妃娘娘一样。要我说,有什么本事做什么人,非要去做那磕石子儿的蛋,不碎她碎谁!”要不是她把皇子藏了那么多年,自己至于这么倒霉被派去做什么劳什子的卧底嘛!
“老大,你说若魏氏的鬼魂听到了,晚上会不会去缠你?”老二阴森森地在怀恩耳边念叨,随后故意吓她一跳,撒腿就跑。
“死竹竿儿!你站住!”
三人的声响渐渐远去,拐角处,一段灰蓝色的袍角在雪沫中飘动,一直站在那里的朱辞远一句不落地听到了,脸色在夜里尤显得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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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的一间内室,王彬走了进来,正在打络子的玉茗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去迎他。
王彬和玉茗作为郑贵妃跟前伺候的人在昭德宫的配房里有房间,大多数时候都歇在那里。不过王彬在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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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挂着名,在十三所也有。今夜因为要来见怀恩索性就近歇在这儿。
“诶,不用。你别沾手了。”王彬笑着躲了她的手,自己脱了外头的大氅,又摘下了带雪的毡帽掸了掸。
“谁稀罕伺候你似的。”茗玉拿水灵的杏眼嗔了他一眼,只将汤婆子往他手里一塞。回床边继续打着络子。
“黑灯瞎火的,别弄了,仔细伤了眼。”王彬笑嘻嘻地往她跟前凑,说着要去夺她手里的络子。
茗玉打开他的手,“怎么才回来?”
“办完事去了德全屋里头坐了会儿,敲打了他几句,省的再犯蠢。”王彬解释着,照旧去牵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