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战说道:“那是你年幼时,你自小就比你哥哥们机灵许多,遇事也多歪脑子,对你严加管教,不过是怕你误入歧途罢了。”
“……所以对我那样严厉……”李非白回想过往种种,还有他少年时背上挨的打,心中万分难受。他沉默良久说道,“我若有孩子,绝不会用您对我的方式对他。”
李战微怔,这句话算是彻底明说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李非白又道:“至少我会让他知道,父亲对他并不因为失望才严厉管教。”
他停顿了许久,终于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如今身为儿子的我,知道了,父亲于我,不是因为失望,而是因为有期望。”
李战更是怔然,征战沙场几十载,身上留下了无数伤痕,有些入肉,有些削骨,可他都没有洒落一滴泪。如今儿子简单一句,却令他感慨万千。
他在战场时,总看见将士们往来收着家书,有母亲妻子的,也有手足孩子的。他也有,但他从收不到儿子单独的一封信。
唯有在妻子的落笔最后,见到儿子那句“见字安”,随即是名字。
总是冷冰冰的,从不多说一句话。
每每这时他总会想,大概是对儿时的他太过严厉了,以至于父子情分这样淡薄。
说不后悔是真的。
此次进京本不必他亲自来述职,但他知道儿子来了京师,所以由他来了。
三年未见,他觉得儿子入仕后神色更加坚毅了,可待他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以为直到他离开京师父子两人的心结都解不开了。
李战说道:“快些把案子解决了,成家立业吧。我倒要看看,你会给我教出个什么孙儿来。”
这儿子脾气犟,那姜辛夷又冷,回头不要给他生出个冷面阎王来。
李非白还是没有在府邸里过夜,回了大理寺,刚进门衙役就说蒋公公等候多时。
蒋公公见面笑道:“可品尝过月饼了,李少卿。”
“尝过了。”
李非白问道,“公公怎么深夜造访?”
“奉皇上口谕,命李少卿全权负责彻查林无旧被害一案。各衙门应协同李少卿办案,不可推阻,违令者斩。”
李非白不由意外,谢了旨仍觉其中可是有什么蹊跷。蒋公公临走前低声笑道:“是您的父亲进宫求的旨意。”
李非白这才恍然。
这二十年来对父亲的不解似乎在这一瞬间得到了解释。
固然他不喜欢被严苛对待,总是被棍棒责罚,可是父亲骨子里是爱他的。
他与别的少年人一样,期望得到父亲的认可,所以总是顽劣,总是与他对抗,甚至弃了兵营,去了别的衙门。
父亲对他的决定很失望,他却在父亲失望的眼神里得到了满足。
如今想来这种反抗无比幼稚。
李非白忽然有些后悔,今晚应该陪父亲吃吃月饼,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了。
已是深夜,月入云中,只留一点余晖在人间,依旧是那样清冷。
让这团圆的夜无端多了几分残缺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