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家街门前,人们惊恐奔走,官府也来人了。虽在水乡,不缺水,但火势太大,眼下唯一能做的是隔离,免得火势蔓延整条街,那损失就太可怕了。
李菡瑶一行人站在江家对面巷子内看着,江大太太不顾一切要冲过去,被李菡瑶死死抱住。
她哽咽道:“大舅母,别去!”
江大太太不可置信地转脸,颤声问:“你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还在里面,你不过去救他们?”
李菡瑶泪如雨下,摇头道:“没用的!救不了了!”
江大太太道:“你怎知救不了?”
李菡瑶忍着泪道:“江家那么大,这火竟全烧起来了,也不见里面的人跑出来,舅母不觉得奇怪吗?他们定然已经遭难了!这火,不过是毁灭罪证而已。”
江大太太如被雷击,呆住了。
李菡瑶恨自己太聪明,将事情看得如此清晰,以至于不能像大舅母一般发疯。绝望到极致,便只剩下冷静,还有可怕的计算——只一瞬间,她便想好了后招。
她噙着两眼泪,不让它们溢出。隔着一层水光,眼前红蒙蒙一片,映着大雪:一个小小的女童追着江如波奔跑。那女童将江如波摁在雪地里掐他耳朵,然后另一个女童加入进来,抡起小白面馒头拳砸江如波。
还有江如蕙、江如涛……
还有外祖父,名利心虽重,对她却最亲切不过了;外祖母待她更比亲孙女还要看重。
“大舅母,现在,你过去,”李菡瑶抱着江大太太,轻声在她耳边交代,“咱们如此这般……”
可是有一个问题要解决:江大太太缘何这么晚还在外头呢?得找个适当的理由,身上仆妇的衣服也要换下。
就在这时,江如蓝从街那头跑来了。
江大太太狂喜,“如蓝,我的如蓝!”
她才记起来,女儿去小普陀寺了,因而逃脱了这场劫难;她也想到了理由:自己不放心女儿,去庙里陪女儿了。
李菡瑶看见江如蓝,简直百感交集。这时候,江家出现任何一个人,都能给她心灵慰藉,何况是姐妹情深的江如蓝,李菡瑶几乎要跪拜皇天后土了。
江大太太死而复生般,冷静地吩咐李菡瑶不要露面,又定下双方联络的方式,方去见江如蓝。
江如蓝大喜,“母亲!”
江大太太让一婆子取了江如蓝的衣裳,自己换上,挽着江如蓝的手,跌跌撞撞地迎着大火跑去,见官、哀求众人救火、哭喊公婆夫君儿女,尽情发泄。
李菡瑶退到僻静处冷眼瞧着。
一面想:胡齊亞怎还不来?
胡齊亞半夜时分才回客栈。
李菡瑶急问:“怎么个情况?”
胡齊亞道:“江家是被人灭门。我冒着大火冲进去,发现没烧到的地方,人也倒在地上,已经死了。”
李菡瑶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胡齊亞问:“姑娘,现在怎办?”
李菡瑶冷冷道:“不怎么办。就当是一场意外。”
胡齊亞困惑:这不像姑娘行事手段。不过,这也正是姑娘行事风格——叫人看不透。看不透才好!
江家大火烧了两天两夜。
一座江南园林烧得干干净净!
就是那么的巧,江家儿孙为了给江老太爷办七十大寿,从各地都赶回来了,又因为江如澄遇难的事,当晚哪儿都没去,都在家里陪老太爷,全烧死了。
连库房里的真金白银都烧光了。事实是,库房里的金银不翼而飞了,江家母女一昔之间沦为乞丐。
江家在三江口还有船厂,在其他州府还有商铺田地产业,怎的成了乞丐了呢?
因为这些都不足以抵债!
第三天,驻宁波府水军副将军陈飞的属下指挥使毛强来江家,拿出与江玉行签订的三艘楼船订单,催江家履约。
江家的银库已烧毁,江如澄之前购买了两船丝绸瓷器出海,将各地账面上的银钱流水都抽干净了,这订单再无力完成。若是以往,李家可以援手,然李家刚兑现了给工人分股,又拍买下四家纺织作坊,也无力支援。
赔偿数额巨大,毛强要江家以三江口的船厂抵押。
李菡瑶得到江大太太送来的消息,两眼闪着幽幽光芒,轻声道:“回大舅母,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