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菡瑶发现,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王壑。
自从王壑进来,她便像任何被情感所困的男女一样,煎熬难受。不,她比一般人更难受!一般人为情所困、求而不得,会全身心地沉沦、恣意地抱怨命运;而她却非求而不得。虽然她才十五岁,虽是初次品尝情之滋味,于情感选择却异常决断。这才是令她难受的根源!
一方面,理智坚定地做了选择,无情地筑起一道高墙,隔绝了她和王壑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另一方面,感情却诚实地遵循自然发展的规律,情窦初开的少女痴迷地看着倾心的少年,贪恋他阳光的俊颜、深沉的智谋……贪恋他一切的一切,想要投入他的怀抱,不舍放手。
她才为外祖舅舅他们酣畅淋漓地痛哭过一场,双目依然红肿,然见王壑放开矜持,双目流露出炽热的情愫,固执又疯狂地盯着观棋,心惊肉跳的同时,忍不住再次蓄满两眼泪。她感觉原本嘈杂的灵棚内骤然安静下来,和尚们念经声缥缈不可闻,只有人像画面在晃动。——不,也不安静,一缕箫音低沉呜咽,销魂蚀骨、痛断肝肠!
李菡瑶两脚像被钉在地上。
细算起来,她以本来面目和王壑相见,只有锦绣堂那一次,其他时候都是以观棋的身份。而观棋以李菡瑶的面目出现在王壑面前,也仅有两次:一次是与潘梅林生死相搏的那个晚上,王壑随钦差来李家工坊;另一次就在前天,在县衙公堂上,两次他们都没有对面交谈。
也因此,王壑竟没识破她。
眼下她两眼含泪、心情激荡,若上前跟王壑说话,难保不泄露了心思,被王壑窥破端倪。
所以,她拼命忍住了。
再看观棋,也不自在。
昨天下午,李菡瑶从摘星阁回来,告诉观棋张世子大白天潜入李家的事,吩咐她如常表现,无需理会,却未说明张谨言是受王壑所托来向李菡瑶传话。
李菡瑶私心以为,观棋不知道更好,不知道才无法回应王壑的任何暗示,才能令王壑对自己死心,横竖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离奇邂逅、几个意味难明的眼神!
观棋听得心乱跳,因为她也有事瞒着李菡瑶,心虚地误以为张谨言是为自己来的。
眼下,她见张谨言果然来了,一紧张,便攥紧了小拳头,哪里还有心思理会王壑!
“姑娘说无需理会。”
她不住在心里告诫自己。
王壑被明晃晃地忽视了!
张谨言见表哥脸色难看,担心他一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虽然王壑一向冷淡内敛,然这次动了情,谁知少年热血、色令智昏,会做出什么事来?
世子义不容辞,赶忙挤过来,低声叫观棋“李姑娘”,又使劲朝王壑努嘴,示意观棋看王壑——都为你这样了,难道不感动吗?而世子一向诚实的眼神也活泛起来,不住地睃眼,传递了许多信息,比如“表哥有话对你说呢!昨天我送了信的。那丫鬟没告诉你?”
观棋害怕,压低声音道:“谁让你来的?!”不等谨言说话,又催促道“还不走呢!”
张谨言对着她也心慌,尴尬道:“姑娘,昨天……”他想说他是替表哥跑腿的,没别的心思。
可观棋打断他道:“谢世子高义!”
这句话音量平平,十分客套。
说完伏地磕头。
旁人只当她答谢世子。
张谨言正要说话,李菡瑶实在忍不住了。她不敢往王壑面前凑,还不能应付张谨言吗?便横着往他面前一档,伸手延请道:“世子这边请——”示意他让后边人。
张谨言一看,又是“观棋”!
这丫鬟怎不跟小姐一条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