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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楚青云再也不肯轻易失态,如果正常相爱是互相肯定,无望的暗恋便是单方面人格透支。每次多余关心都只得到他同新伴侣的近况,嫉妒是酸液,会腐蚀一个人的存在。
唯一能支撑着他继续扮演老友角色的,也只有这点无关高傲的姿态。
顾则钧心知肚明,故此仍然悠然地等他拿出钥匙,开了家门,一如往常欢迎自己。楚青云却拽断了发丝,不由分说把挂坠塞回他手里。
“你应该下次再还我。”顾则钧委婉地暗示,这是个见面的好理由。其实他这样做既“贴心”又讽刺,楚青云都数不过来自己为了接近他买过多少没用的东西,最可笑的一次是替简维带了不留刀痕的切菜板,从公文包里掏出切菜板的样子像足了电视广告推销员,然而他不为业绩,他只想能留下吃顿饭。
楚青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举动烦人且刻意,此后他也尽力榨取那块天蓝色菜板的价值,若有还无提出:“小维你会清理吗?如果有渍住的地方我可以帮你看看。”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楚青云快要装不下去了,但他还是顽固地磨蹭着大衣兜内钥匙的纹路,笑声低沉:“不,我还是不能请你上去。”
顾则钧理所当然地变了脸色,而楚青云不得不弯腰道歉:“今天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惯于奉献的对自己所有举动都会心虚得无地自容。
顾则钧见他深深低头,口腔里涌进寒流,冷雾凝结得像泪痕,终于也软了神态,只微笑着将挂饰收入暗袋内:“那圣诞我们一起过,你也可以带上你的男朋友,如果到时候你还有的话。”
这样“玩笑”在此时堪称恶毒,顾则钧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幼稚地脱口而出。他捻着北斗星挂饰勾留的那几寸发丝,想这也算一种藕断丝连,竟有种温存蠢蠢欲动。但随即他便想起楚青云用的是别人喜欢的洗发水,同寝时身侧也躺过了数不清的陌生人,霎时莫名烦躁便迫他做出了决定——
他摆摆手,潇洒地独自离去,没有开楚青云的车。这种举动不是惩罚自己,而是惩罚楚青云。就像小孩子故意绝食引大人注意,顾则钧最明白世上谁会为自己心疼。
他近乎得意地等着楚青云追上来,拉住自己的衣摆,请求送自己回家或者让他留宿。
然而楚青云只是静静地目送他,同他一样落了风雪满肩,若要感冒谁也不比谁无辜,那么为了正常工作,楚总只有优先照顾自己——
要付出多少自我惩罚的代价,才能在面对他时学会自私。
06
楚青云不想让顾则钧见到游一鸣还有一个很滑稽的原因,游一鸣是他历任男友里最像顾则钧的,他可不想被揍出一头血后惨痛分手。
楚总通常不吃窝边草,奈何这棵设计绘图部的嫩草长得太对他胃口,教他在面试时便天雷轰顶,念念不忘。
其实乍一看游一鸣并不是很像顾则钧,但他们是越看越觉得像的人。好像女娲抟土造人时原本捏了一个,又从泥里另造出一个,互为影形,神态相近得让人简直以为是亲兄弟。
游一鸣比一米八三的楚总还要高大,偏偏常年伏案得了近视,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也塌着腰,有点懒散,和走路时时恨不得孔雀开屏的顾大少完全不同,楚青云约了他几次之后越来越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直到游一鸣第一次正儿八经请他约会,用饭卡,在员工食堂:“我刚入职,前两天太忙所以耽搁了,你请我吃饭太多次,现在我要补回来。”
说罢豪气地点了大份宫保鸡丁和鱼香肉丝,想了想又添上一整块排骨。接着“啪嗒”掰开一次性筷子(鼓起了饱满的肱二头肌),坦然地请一向以讲究闻名的顶头上司开吃。
楚青云哭笑不得,看了看周围,他光是来员工食堂吃饭就已经引起不小骚动了,偏偏这个傻大个还这么洋洋得意,这种厚脸皮的地方很像顾则钧。
游一鸣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张可以拍时尚大片的男模脸,也习惯用万年不变的IT码农标配大裤衩白T恤掩盖一身结实肌肉,这点让楚青云有些微妙的放心和失落。他会想象如果顾大少也这样老实,自己是不是就能靠得更近一点,但如果顾大少真的这么老实,自己还会不会看上他?
——难道他这单相思也不过是肤浅的一句:看脸。
暗恋已经很悲痛了,如果再没有一点悲剧色彩做遮羞布,楚青云会直接羞愤跳楼。好在游一鸣总能给他惊喜,闷头吃掉了一整盆米饭之后随意地任由楚青云替他捻走唇边米粒,楚总对下属下手,做贼心虚手速飞快,这个新人却一点也不懂得避讳,唯我独尊地挑眉按住他手腕,慢条斯理地用他手里的餐巾纸擦嘴。
淳朴的地方完全不像,放肆的地方又太像,而且像得甜蜜,像得简直梦幻。
“我能不能和你同居?”游一鸣理直气壮地问,随即补上理由:“楚总你家很大,我可以放得下我的稿子和画架。”
“宿舍不合适?”如果是别人提这种要求,楚青云可能会直接开了他,但游一鸣厚颜无耻得那么耿直,让人感觉他好像只是在问:“再来碗饭?”
“嗯,太挤了,而且我想每天能看到你。”
楚青云梗了一下,决定委婉点劝导:“如果我现在要拿走你碗里最大的排骨,你会给吗?”
游一鸣停下了饿虎扑食的动作,毫不犹豫地把夹向排骨的筷子改道向白菜,用勺子稳稳地连汤带肉端进了楚青云碗里:“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