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顾冬阳的大笑声,听见隔壁的阮阿姨在弹钢琴,听见顾叔叔打着电话开门,脚步声又急又重……
她睁大眼睛,她伸出手,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找不着他们了。
薛皎的痛苦,无法与人言,于旁人看来,她被关进这个偏僻的小院是惩罚。
但对薛皎来说,这里却是她难得的精神休憩之所。
不用一大早去给婆婆请安,不用听她连敲带打的教训,不用和一群各怀心思的妯娌虚与委蛇,不用应付刁蛮难缠的小姑子。
她可以整天整夜的背她的课本,语文、外语、政治、历史、地理,甚至自己默几道数学题,也能做得开心。
睡不着觉不用硬睡,不用体谅丫鬟们辛苦,当她困极躺下,也不会被突然叫醒。
吃过几顿饭?薛皎也不记得了,她很多时候感觉不到饿,外头两个被老王妃派来看守她的嬷嬷,也怕她被饿死了,多少会给她留点吃的。
薛皎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她脑子还很清醒,但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劲。
两个老嬷嬷贪墨她的膳食,她知道,不想管。
梁桓发怒惩治她们,她看见了,也不想管。
她只觉得厌烦,梁桓怎么还不走啊,她又不是第一次被关进来了,她都习惯了,梁桓怎么还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
薛皎低着头,被打断了节奏,一时间忘了自己刚才背到哪,努力回想着,表情有些愣。
得不到回应的梁桓越发气怒,他位高权重,说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句句有回应,哪怕他母亲,也不敢敷衍他。
也就只有薛皎,不想理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
但妻子苍白无血色的面庞,和数日不见愈发单薄的身形,如一盆冷水,浇在他心底的那团怒火上。
梁桓横在身后的手重重捏了捏,叹了口气,放缓语气,“我刚回来,就听说母亲又将你关来了,娇娇,我知道你同母亲处不来,你避着她些,莫与她起冲突,我不在府内,她是长辈,吃亏的是你,何苦呢。”
薛皎未应,梁桓继续道:“等我手头事了,可有几日空闲,咱们去庄子上住些时日可好?你之前跟我说想浮水,我让人修了池子,你痛痛快快玩几日……”
他絮絮说个不停,明明不是话多的人,同妻子在一块儿,总想多说几句。
以前刚认识可不是这样,薛皎是个小话唠,嘴巴停不下来,反倒是梁桓,沉默寡言,薛皎说十句,他能回一句。
薛皎也不在意,她单纯自己想说话,看穿越小说很快乐,自己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心里其实怕得很,不停说话更多的是为了排解心中不安,不需要梁桓回应,只要有人听着就好。
如今却是反过来了,梁桓说上十句,薛皎连一句都不会回他。
梁桓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没得到半句回应,除了跟自己生闷气,别无他法。
他知道自己夫人与母亲不和,也知道薛皎本性纯善,两人冲突,多是他母亲的错。
可他为人子,又能拿自己老母亲怎么办呢?大哥英年早逝,母亲伤心过度,这些年身体差了不少。
所以只能委屈妻子,让她避让着母亲,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但他公务繁忙,经常十天半月不在家,母亲看不上妻子身份,故意找茬儿,薛皎性格虽良善,骨头却硬得很,一次两次,便不肯再忍了。
薛皎来历成谜,他知道她不是凡人,但没办法与旁人多讲。
要不是有献纸之功,求来皇兄赐婚,母亲绝不会让他取薛皎为妻,哪怕是纳妾,母亲都不一定愿意。
可他真心喜爱薛皎。
梁桓原本以为,自己会和尚京的其他勋贵子弟一般,年纪到了,便由长辈相看一个家世相当,贤淑温柔的贵女为妻。
他认不认识没关系,喜不喜欢也无所谓,横竖父母选的人,一定能帮他管理好后宅,他只需要和夫人相敬如宾。
可他遇到了薛皎,在他最狼狈最落魄的时候。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齐王府世子,没有华服美婢,豪宅奴仆,甚至身后还跟着一群穷凶极恶的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