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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奥卡长什么样子,我还没记住他的样子,他就变成了……没有四肢,没有眼珠,耳孔被铜水封住,也没有舌头,声带被剪坏,不能说话……(叶翔的身体也颤抖一下)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对吧?可是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连对自己的同类都不能手软……”
吴凡摊开手,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肉模糊:“我还记得鹰的话,谁若在敢暗杀他,只会比奥卡的下场更惨。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加这句话,因为我们的房间和鹰的行刑室靠在一起,奥卡被整整折磨了三个月才没有动静,那三个月我们是在他的惨叫中入梦,在他的惨叫中醒来的……为什么没死?不要问我,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去救他……这个问题就不用问了吧……”
叶翔忍不住道:“因为你知道你赢不了鹰,所以你要储藏力量,一个人生下来并不是为了毫无意义地去送死,而是为了活才去拼死。没有人有非死不可的时候。”
每个生命都有求生的本能,因为它知道自己的珍贵。而它的主人若是轻易地将它拿出去拼,并不是勇气胆量,而是不负责任的愚蠢。
“我了解……我也了解这个道理……”吴凡低声重复着,突然大笑起来,最难说的部分还是来了,吴凡又感到了自己的胃内部在翻滚,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口中一阵难以容忍的恶心,但还要将它们生生地咽下去。
“我求生的本能比你想象中要强……我……”吴凡又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来,刚才喝下去的酒在胃里冲撞,吴凡突然推开叶翔,冲出屋子,倚在树旁不断地呕吐,胃里除了胃液什么也没有,却也无法停止。
身体一阵阵地发冷,昏沉中还是能感到叶翔就在身后,风中传来隐隐的温度,吴凡定了定神:“叶翔,你知道吗?我……做过世界上最恶心的事,我……我吃过人……”
18 喝药
据说,如果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能够回想前世,不过是看另一个人的经历,因为你已经重生,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不需要再为你的前世负责。
吴凡一直对这句话抱着时而相信,时而嗤之以鼻的态度,他希望摆脱过去,却又不愿意因此而懦弱,他希望能够承受过去,却为过去的丑陋而望而止步。
米汤在锅里翻滚着,冒出阵阵白烟,和阵阵清香,叶翔从锅里盛了一碗米汤放在吴凡面前的桌子上,诚恳地道:“喝一些,胃会舒服些。”
吴凡靠在桌旁时不时地咳嗽几声,胃里已经空了,只剩下干呕,却仍有阵阵的恶心涌上来,好像前世的一切都没有消失,随着时光的流逝越来越浓烈,在嘲笑他:你以为到了另一个世界,就可以摆脱从前的罪恶了?就可以不用为你做过的肮脏负责任了?
叶翔坐在旁边,双手在桌子下握得很紧,他的头发盖住眼睛,掩去了眼底的波澜。这种时候再问吴凡任何问题,都无疑是种折磨,但——不问?任由他的伤口被他所隐藏,所深埋,然后生脓发臭,彻底毁了他自己?
胸口剧烈地疼,吴凡垂着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叶翔一直不做声让他觉得格外地慌乱,怕对方露出任何想离开或者厌恶的动作,但他却不敢去看叶翔的神情。他害怕在那一直温暖的,包容他的目光变成彻底的厌恶和冰冷。
得到温暖,再被残忍的撕毁,比一开始就冰冷还要让人难以承受。
如同罪人跪在圣洁的十字架下,他在被审判,而叶翔就是他的审判者,他决定的审判者。
他听见叶翔平静地问:“你为什么吃人?”
就好象当初他们在那个小铺子里对峙时,那句“没人逼你,是你在逼你自己”一样平静。
吴凡可以拒绝回答这个让他痛苦的问题,当年所有的人都因为他拒接说出真相,把他当作避而远之的疯子,他不在乎,但叶翔不行,他可以说出自己的一切,只要叶翔不像那些人一样对他残
忍。
前世,那些人残忍能够让他活着,不顾一切地凶残地活着,今世,他已不想在叶翔面前受到那样的待遇。
从叶翔方面想想,一个说“自己吃人”的家伙在他面前,却又拒绝说出真相,他会怎么想?就算再善良的人,听到这话也免不了会做一些很黑暗很扭曲的想象,而这些想象若是一旦扩大,叶翔会怎么看他?
吴凡终于低声道:“因为我想活下来。当时,我和银狼还有文森特一起被鹰关进了鳄鱼池。文森特比我们都大,跟着鹰的时间也最长……所以他的心比当时的我们都黑都狠,他很快就利用我和银狼引开了鳄鱼,自己跑进了安全地带,关上了小门,剩下的就是观赏我们为了活下去而……
而……自相残杀。”
吴凡弯下腰又是一阵干呕,心理怎么样都觉得生理需要很恶心,而生理也无法接受有着这样阴暗心理的自己。连他的生理和心理都相互矛盾。
他记得当时有多黑,黑得他看不清银狼的眼睛,他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文森特甩了他们自己获救了。
他谁也不能依靠,四周都是冰冷的水,冷到骨头里,他听见银狼被鳄鱼咬住的惨呼,血腥味飘了出来,刺激着他的胃和食欲。
耳边有恐怖的笑声,也许仅仅是他的耳鸣声,死亡的恐惧笼罩了他,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像地狱。
反正银狼迟早会被鳄鱼吃掉吧……与其让他被鳄鱼吃掉,不如我来……不如变成我的食物,让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