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悄悄抬起眼睛,确定自己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没有被旁人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刚刚那位主顾送了朋友一碗,发现今日的汤鲜美异常。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说林家的汤味鲜价美,将林家小小的摊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好二姐姐脚不沾地忙活着,才勉强能应付。
“姐姐,你早该提醒我。”她埋怨着,用力搓了搓泛红的两颊,心里暗自懊恼刚刚想得太入迷。
林家老二故意揶揄她:“有两种梦最戳不得,喊醒了人是要减折寿的,昭昭你知道是什么吗?”
林昭知道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翻了翻眼睛,也不搭腔。
“就是富贵温柔梦,少女怀春时……我哪里敢喊住你……哎呀,昭昭!”
眼见着姐姐兜兜转转,又要说起她对于董寄辞的感情,林昭掐了一把二姐的腰,两个人都拧着眉笑起来了。
两姐妹正闹着,林昭却突然呆住了,因为她看见锅里的汤已经见底了。
她果然不该发呆,想那些有的没的……如今汤已经卖完,她又怎么偷偷攒钱买鞋子呢。
就在她盯着汤锅发愁的时候,余光扫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牙白色的袄子,宽大的斗笠下围着白纱,脚蹬滚边皂靴,身背一长弓,活脱脱一位飞鹰走犬的纨绔子弟。
他走向一位满头珠翠的女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伸出手替女人把头上的落花拂下,两人似乎是熟识,攀谈起来,时不时发出笑声。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人说话时,斗笠下那双常含笑意的眸子正盯着女人,听到有理的地方,还会乖巧地点点头。
林昭哪里还坐得住。
因为这家伙分明就是董寄辞!
她一把扯了旁边的红绳,挎着卖花的篮子,擦擦手上的汤水,气冲冲地便要往外跑。
“昭昭…”林二姐姐拦不住她,只能在后面远远地喊:“在收摊子之前,你要早些回来!”
那女人是谁?他为什么靠得那么近?她头上有落花,又关他什么事?
街上人太多了,刚刚还离得不远的两人,此时却好像被人群淹没了一样。林昭个子太矮了,只能被人推来推去,像是一只被点着了的小炮仗,脸憋得红彤彤的。
她抬头望着路人庸庸碌碌的背影,一时间看不见那道牙白色的身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此时无数可怕的幻想一下子涌进她的头脑里,她紧紧攥着篮子,突然觉得身上发冷。
江南的码头,是用大块的青石板铺成的,她就赤脚站在岸边,踮着脚往人群里张望。
逐渐坠入江水中的那轮红日,努力为这片温柔的土地铺上一层金光。
“小姑娘,白玉兰怎么卖?”有路人问她。
她急忙抹了抹脸,防止自己又因为董寄辞忍不住哭出来,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脸:“两朵一文,编成手链两文……”
“怎么这么贵,走走走。”
她刚想说可以便宜些,可客人已经走远,她还想说话,被对方不耐烦地赶开了。
林昭哽了一下,刚刚伸出来想替客人系红绳的手,慢慢缩回来。地上太冷了,要不是答应了给李妈卖花,她恨不得飞回船上,回到她那小小的、温暖的小船上。
“栀子花……白兰花……阿要白兰花啊……”林昭此时声音已经带着一点哭腔,天色渐渐暗了,挎着花篮的手其实刚刚被鱼汤还烫了个水泡。
她一边摸着那块伤口,在摊贩与摊贩之间游走,试图用她那尖尖细细的小嗓音对抗嘈杂的人声,突然觉得委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