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身上穿着外院小厮的青色春衫,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海棠托盘,盘中一只青瓷盖碗,见她们看他,便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
信信这才看见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一身绯红锦缎小袄,拖地银线长裙,长相白净秀丽,满脸不屑地低头看她跟云珠:“哪里冒出来个不长眼的东西?差点儿打洒了紫烟姐姐的馄饨,瞧我不撕了你们的皮!”
信信虽然只进府一月,见这架势,便猜到这位姑娘必是内院哪位主子跟前的丫头。不然不能这么威风,拿碗馄饨也要让外院的小厮端着送到二门去。
心下不禁万分骇然。
她自进府以来,别说焦家母子,便是日常见着的外院管事丫头婆子小厮,没一个不和善的。
怎么会有人为了十文钱一碗的馄饨,就推云珠去死?未免过于恶毒。
正想着,就听云珠骂道:“你个猪骑狗睡的死娼妇……”
信信扑上去紧紧捂住了云珠的嘴,吓得魂飞魄散。这些小岭村泼妇骂街的脏话,怎么好在侯府嚷出来。
果然就见那绯衣丫头脸色通红,接过小厮手里的盘子,道:“给我掌她的嘴,掌到她磕头认错为止。”
那小厮脸上虽露出些不忍,却明显不敢违逆那丫头,上前弯腰,“呼”一个耳光就朝云珠脸上扇去。
信信咬牙扑上,纤瘦的背脊护住了云珠,自己却闷哼一声,背上好像被铁铲子拍了一下,想不到那小厮手那么重。
可也顾不得喊痛,只赶紧软声哀求:“这位哥哥手下留情。别打脸呀。”
“贱人!你摆出这副娇娇弱弱的模样给谁看!两个给我一起狠狠地打!”那丫头吼道,好像跟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云珠挣扎着又要骂人,信信死死抱住,贴着她耳朵吼:“闭嘴,别犟。”
这可不比小岭村,就是那周家也不敢随便打人。
这里人分三六九等,她们外院三等粗使丫头便是那地下的泥,谁都可以随便踩一脚。胆敢不服,便是不守规矩,只会吃亏。
思忖间,背上又是“砰砰砰”重重几下,震得她心口发麻,几乎吐出。
她死死挺住,一声不吭。被她护着的云珠却放声大哭。
这动静早惹得一整条夹巷的人都围了过来,都低声指指点点。
那小厮每打一下,都觉得好像打在了一堆骨头上,又见那身影瘦小坚韧,一声不吭,便心生不忍,手下越来越轻,颤着声音劝道:“媚儿姐姐,您也出了气,咱们赶紧把馄饨送进去吧。不然坨了,紫烟姐姐可要怪罪。”
那媚儿扫了四周一眼,目光落在信信背上,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不屑地哼了一声:“算你们识趣。”
这才趾高气扬地把那盘子又交给小厮,扬长而去。
旁边围观众人这才纷纷上前,要扶她们起来。
信信却只觉得浑身都叫车马碾过一般,动弹不得,苍白着脸,摆摆手,放开云珠,坐在地上喘气。
再看云珠,发髻散掉了一个,新买的粉绢桃花儿早掉在青石地上,叫人踩得乱七八糟,云珠不舍地抓在手里,满脸泪痕狼藉,傻子一样徒劳地整理着。
就听人问:“你们是哪里的丫头,以前怎么没见过?”
信信心头有些埋怨这些人冷眼旁观,任她们挨打,连个上来劝的人都没有,便当没听见。
周围的议论声却不断涌进耳朵里。
“这就是世子爷之前非要收进府来的丫头!”
“难怪,竟是对儿美人胚子。尤其小的那个,竟比柳表姑娘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