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五日,已达琅中。
江南水乡,风景如画。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湿润的气息,虽是冬日却丝毫不觉寒冷。然数日劳顿,我已然让马背颠得神色萎靡,难得曲徵和宋涧山都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两人在前面骑马并肩谈笑,各有千秋风流无限,不知引了多少路人侧目回眸,我垂着头软在马背上,看起来极像个跟班的小厮。
不知在镇中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眼前的铜门极为古色古香,匾额是隶书的“听琴苑”三个大字。曲徵推开门,我抻长了脖子,一股古朴典雅的气息霎时迎面而来。
“公子。”一个老人对着曲徵弯了弯腰,仿佛一点也不讶异他忽然回来。他手上抱着一张琴,似是刚刚制好,又向宋涧山点头道:“宋公子。”
宋涧山亦回了礼,神色对这老者十分敬重。我觉着他大约不会知道我是谁,便背过身去解马身上的东西,只听身后脚步缓缓,那老者道:“我是这听琴苑的管家断弦翁,粗活便让我孙儿音无来就好,少夫人不必亲自劳累。”
我一怔,赶紧转过了身来,有些紧张的对他回了礼。不知何时有个少年站在我身畔,沉默寡言一声不吭,直接过来解我马上的东西,夹在腋下便离开了。我瞧着他这副身形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曲徵淡淡一笑:“可都准备好了么?”
“回公子的话,都已经备妥,其它行当只等少夫人亲自挑选。”断弦翁恭谨的道:“老朽还有新琴要送去六号铺子,公子若有事可差唤音无。”
他说罢,与我和宋涧山指明住处,曲徵便先行回房整顿。整座别苑极为安静,仿佛连个做活的婢女都没有,我挠挠头,面上十分困惑,宋涧山却似到了自己家中很是自在,与我挑了挑眉道:“你别看这宅院大,其实只住了阿徵一个人,所以只有那祖孙俩在打理。”
“这个老人家?”我脑子里浮现出他洗衣做饭扫地擦灰等情状,不由得刮目相看:“瞧不出他这般贤惠……”
“……那些都是雇了外包工来做的。”宋涧山抚额:“你可知这断弦瓮是谁?能让他甘心屈尊在此管个院子,怕是只有阿徵有这个能耐了。”
这祖孙二人步履平常,呼吸吐纳之间亦没甚特别之处,我又挠了挠头懒得再去想,然因那一声“少夫人”,心中已对这断弦瓮生出了大大的好感,看这院子亦有许多亲近之意,大约……这便是我后半生的家了。
我乐得一扫疲惫,小跑着便奔去后院,瞧见一处敞开的卧房,我的包裹都已放在桌上,登时满心欢喜,扑进床铺间各种翻滚。
沐浴后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音无已叫酒楼送来一桌好菜,我们三人都歇息过了,这时便聚在一起用膳。曲徵淡淡道:“婚期定在后日,你觉着好么?”
我脸上一红,不自觉拧了衣角:“这,这么快么……”
“若百万觉得不妥,”他盈盈一笑:“还可以再等——”
“不用了就后天罢!”我立时斩钉截铁道。
……
宋涧山喷了口米饭。
“婚约上本是说,待归琅中立时完婚昭告天下。”曲徵缓缓道:“本应广邀武林同道,但眼下亦是乌大侠的丧典,只怕……”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现在这样……我就觉着很好。”
虽是没有资格为乌珏戴孝,但我亦不愿各派为了曲徵与我的大婚而失约于丧典,且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人士来了,只怕这婚礼还不知出甚么岔子。我想到此处,忽然忆起苏灼灼和俞兮来,倒不知她二人现下是如何了……
“放心。”宋涧山喝了一大碗酒:“有我在,定叫你们洞房热热闹闹,不如来十根虎鞭大补一番……”
“留着自己吃罢!”我凶巴巴的道,曲徵淡淡笑了笑:“不知百万喜欢甚么首饰,断弦翁叫镇里的店铺每样都送了些,晚间一起去挑挑罢。”
……
一个数月前最好的首饰便是铜珠花的人忽然便可以各种环佩随意挑选还不用看价钱这种感觉……只能说人世间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忒刺激了。
琅中夜色如水,江边灯火通明。
我丝毫不觉着冷,像只燕子般快活的在街上蹦跶,曲徵跟在后面负着双手,一步一步很是闲适。
宋涧山这货本欲毫无眼力价的跟来,但听说断弦瓮去采购婚宴美酒,又诚挚的表示自己是酒中大仙猴急的追去了。其实镇上的首饰铺子本可将东西送来听琴苑让我在屋中挑选,但在家买东西,怎有上街自己淘来的成就感,且身后跟着一只超大移动钱袋这种事情……真是怎么想怎么开心嗷!
我乐颠颠的钻进首饰铺子,看哪个都觉着不错,但又定不下心便要这个,是以走马观花般连看了几家,曲徵悠然道:“百万若都喜欢,全让他们送到听琴苑便好。”
我胸口一疼,好、好败家。
“似我这般勤俭持家的好女子,怎会那般奢靡。”我严肃道:“……且我瞧这些首饰,都不如你送我的桃花簪好看。”
曲徵不禁莞尔:“那你要戴着一头桃花簪出嫁么。”
……
我唇角抽了抽,脑中先想象了一下我一头桃花簪的模样,登时觉得像个簪子板儿,赶紧甩了甩头将这可怕的形容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