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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弘昼转道观锦楼怜香惜玉暖佳人(第1页)

按下可卿不表。却说弘昼,本是立了规矩,自己若进园子,各房不得来请安接驾,为的是能随性漫步、探幽访胜。只是自古以来,便有“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之说;虽然各房自然不敢违旨特来请安,只是可卿、凤姐都吩咐了门上各自的亲信宫女老妈子,但凡弘昼进园子,必是要回报个消息的。

次日,弘昼果然不耐大内的繁务,偷着空闲撇开文牍,命随驾宫女太监,要来园子里逛逛,本是想着去寻湘云,只因连日乏累,想找这活泼火辣的小丫头来舒缓身心。只是才自正门进得园子来,过蜂腰桥要往枕霞居处去,却见那侧一个碧色宫衣少女,领着几个宫女捧着几个红漆提篮食盒过来,见自己行驾,都在绿泥石阶一侧跪了,移步上前看去,却是可卿房里的小丫鬟瑞珠,随口问一句是什么物什,送哪里去,那瑞珠便笑盈盈着回道:“回主人的话,这里是一色的熟菱,今秋摘了,特地蒸得给各房尝鲜,这几盒是送到秋爽斋去的……探姑娘那里,如今她房里添了人,我们情妃特地吩咐的多送去些,分屋里人的……”。

瑞珠年幼无机心,其实不过是循着可卿的吩咐对答,果然弘昼听了心下一动,想着听闻秋日来这秋爽斋的枫叶,名曰“九层红”,是极美的,何不就移步前往一赏;再念及探春秀美敏慧,还是处子之身,自己尚未亲近,正好也是去探望探春之意。一笑便道:“既有熟菱吃……本王也可乘便尝个鲜……就你带路……我们一并去看看探姑娘……”

瑞珠喜上眉梢忙答个是。便唤几个随行宫女一起,自己起身在前,领着弘昼转向西侧便道,推桑挽槐,跨过柳絮坪,向园子西侧前行,一路也是心下忐忑,不知是否该和弘昼说些什么。弘昼一行人才行得几步,却见前面假山处岔道这里,转来两个女子身影。两人见自己一干人等,竟似想着回避,见避不开了,才在路边一侧跪了候着自己过去。弘昼近身几步,却看时,跪在略靠前的女子,一身米黄流云纱裙,鹅蛋脸儿,俏目脂鼻,此时战战兢兢伏身,只敢看着地面,正是紫菱洲里的姑娘迎春。

弘昼此时才想起,自己自那日在顾恩殿里逐迎春出来,还尚未单独接见过她,留下其失身这段公案未解,也未曾再召来临幸,也不知这小妮子这些时日过得是如何煎熬了。

那迎春心下更是扑通扑通乱跳,不想在路上能这般撞见弘昼,心里是既怕见着弘昼,又着实内心深处盼着能见弘昼诉上几句求个发落。一时竟然两人都有些呆呆然,不知说什么才是。迎春身后的司棋见这等情形也不合礼数,便偷偷扯了扯迎春的裙角。迎春才猛然想起尊卑礼数,头儿伏得更低,口中低声细弱道:“奴婢姑娘迎春,见过主子……主子安好……”。

一语出口,心中浑浑噩噩,仿佛又想起那一日,弘昼将自己赶出寝殿时的话语:“迎丫头……”“不要乱想……不许寻短见……恩……你的身子……仍然是本王之所属,本王还没用过,不许你自尽……”

想起这话语,斥自己为所属之物虽觉屈辱,可又似有几分抚慰;命自己不得自尽似是关照,又带着一层冷意;再想起这些时日的心事境遇,一时竟觉得一股酸酸涩涩不知所云的滋味泛上胸口,回顾起自己这些日的惊扰忧惧,伤怀悲戚,觉着鼻子一酸,仿佛便要流出泪来一般。

弘昼本来到底也有些心结,迎春失身之事,那日气上头来未及细究,也想着哪日要提迎春来问问究竟,只是之后采香蚰烟,临幸蕊官,渐次已快忘了此事。此时见这“二木头”这般楚楚可怜、战战兢兢的模样儿,越发倒撩动情怀,竟上前几步,到了迎春跟前,伸出手去,本意似有安慰,轻轻拍了拍迎春那白净中渗着桃红的腮帮。

迎春的脸蛋儿受到触碰,浑身激灵灵一战,强忍了泪珠,微微一抬头,怯生生偷瞧了弘昼一眼,也不知弘昼要怎生发落。谁知弘昼也只是回手,淡淡问道:“你这是哪里来啊?”

迎春见弘昼开口问话,语调又是平缓,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忙回道:“回主子……奴婢是去探望凤姐姐,这才要回紫菱洲……”

弘昼一愣问道:“凤丫头?她怎么了?”

迎春回道:“回主子……凤姐姐已经病了数日……连日都不能理事了,奴婢适才去探望,平儿说,这几日都只是半睡半醒呢,奴婢是姑娘身份,探望侍奉是礼上应当……”

弘昼微微一沉吟,也不知触动哪根情肠,竟越发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便也不知是对迎春,还是对身边的宫女道:“凤丫头既然病了……本王……瞧瞧她去……”。那身边的瑞珠到底年幼无知,见弘昼改了主意要改道去缀锦楼,竟然一时脱口而出:“主子……不去秋爽斋了么?”

此言一出,周围的迎春、司棋,并几个随行宫女都立时愣愣的瞧着她,仿佛在看什么怪物。瑞珠顿时也觉着自己失言无状,才要出口掩饰几句,果然弘昼已经变了颜色,皱眉道:“本王要去哪里……难道轮到你来过问么?”瑞珠惊惧含糊想要请罪,弘昼已经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多言,又转过头对迎春道:“既如此……你且回去……本王去瞧瞧凤丫头的病如何了……”

说着,也不再理会众人,领着几个宫女转了岔道,奔缀锦楼去了,只留下迎春还跪着,瑞珠和几个天香楼的宫女自呆呆站着……

弘昼转道缀锦楼,才到院门,门上是奴儿小红眼尖先瞧见,忙过来迎接了,她本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伶俐人,见弘昼默然不语,也不多言,也不敢命身边的宫女去通报,只静静替弘昼宽了披风,迎着弘昼进去。

却见缀锦楼里,四四方方一个小院,皆是墨绿色的石板铺就,四角围了四个花岗石的三尺见方的六角花坛,内植了四颗苍苍古槐,此时冠荫参天,略见秋阳,将小院遮得斑斑驳驳,一份清香幽静别有意趣。那缀锦楼的两层小楼,所有的阁窗都不用纸糊,也不用纱罩,一色用的都是西洋珐琅琉璃,并取赤、绿、墨、赭、粉、黄六色,五彩斑斓,故名“缀锦”。

此时回廊上,只有几个侍女丫鬟,却都在闲坐,只内廊靠近厅门,有一个插金佩玉,锦缎小褂的俏丽佳人,正逗着一个才八、九岁的粉琢嫩嫩的小女孩在绕圈儿,却是平儿在领着巧姐玩。小红见平儿,便再也不耐,一口柔音远送:“主子来了……”

平儿闻音,才惊觉抬头,果见弘昼驾临,忙拖着巧姐跪了安,只道:“主子安好”。周围的侍女丫鬟都围过来在平儿身后跪了。

弘昼恩了一声,也不见哪个丫鬟进去回报凤姐,心下更疑,便问道:“凤丫头还在睡么?怎么就病了?”

平儿脸上顿时现了忧容,回道:“回主子……妃子已经病了好几日……,那日给云小主过生日,妃子多饮了几杯,夜里似乎受了凉……连日都身子滚烫,不进饮食,已经请太医进来瞧过,说是风寒,倒还不相干的,只是用了几副药,也不见身子好转,更是日日昏睡上七八个时辰,园子里的事都不能料理,就今日才略好些……,这会子还在睡着……,都是奴儿等照料不周……,这……请主子示下,要不要去唤醒妃子……?”

弘昼也不答话,举步向内行去,依着规矩,一众宫女都止步留在屋外,只那平儿陪着进去。进得正厅,却见正厅里正中,就搭了一个黄铜阳纹的玄女香炉,此时丝丝袅袅正飘着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回头看平儿,平儿果然知情识趣,福至心灵,忙回道:“妃子这几日用药……我们怕屋子里药味太浓,也问了太医,就焚些个松茸花香……能冲淡药气……”

弘昼点点头,过得隔屏,入得内室,果然闻到一股半浓半淡的药气,也说不清是党参麦冬、防风桂枝……,初嗅来略含清苦,细品倒也有一分温心暖神之意。

再看屋子里,此时六彩珐琅窗格上都挂着两层紫红色的薄纱帷幔,将室外阳光滤得一片暧昧暖红,平日里五彩斑斓的内室,此时只是一片暖红,不看那翡翠百宝阁、金丝楠木妆台、最醒目反而是一张五折的西洋玻璃屏风,上面依依袅袅挂着一件不知是丝是缎的粉紫色裙衫,两根也不知是腰系肩系的丝绒缎带飘飘垂下,想是凤姐身穿之衣物此时褪下挂在屏上,倒凭空添了几份闺房静谧。再看靠着内里,镶金绕玉,华纱贵帐,一色淡粉色的贡缎纱帐,罩着一张绣塌,内里影影绰绰一具身影。屋内弥漫着一股半浓半淡的药气,也说不清是党参麦冬、防风桂枝……

弘昼再是细听,隐隐约约有女子呼吸之声,缓沉幽浓,醉人心脾,上前几步,绕过那挂着裙衫的屏风,近到纱帐之前,见纱帐下朦朦胧胧的凤姐身形,粉纱滤色,越是迷离。

伸过手,将蚊帐合帘之处轻轻挑开,一侧挂幅挑起,平儿忙上前几步接了,将蚊帐挑高,挂在银还挂钩上,樱口儿一张,想要唤醒凤姐,弘昼却摇摇头示意她且慢出声。就身坐在床沿,低头看着床榻上卧眠之人。

但见床上是一床绣着穿花蝴蝶的金粉色锦缎被褥,秋被并不甚厚重,盖着凤姐的身子,此时的凤姐只有脑袋露在被口,卸了妆容,未着脂粉,未抹腮红,未施眉黛,未用钗环,一对丹凤眼儿紧闭,长长的睫毛就盖在眼帘上,可能是病躯泪多,睫毛润润湿湿,眼帘似乎还有一些些的微微红肿,倒显得楚楚可怜;凤姐瑶鼻儿挺拔修长,此时呼吸深沉,鼻翼扇扇,鼻头上光亮细洁,泛着房间里灯火瞒映的粉色;再看两腮,此时既非妆容之艳色,也非病肤之苍白,而是一股浓烈的病中的瑰丽桃红,阵阵红潮想是肌肤下滚烫热烈;再看那绵绵双唇,此时晶莹细腻,却偏偏唇角处略略干涩,竟让人有润上一口之感;还有一头的流瀑,被一根华铃佩玉丝带扎着头,略有些乱乱的,一挽青丝从左侧脸庞垂下,就挂在腮旁向下,露在被褥之外,直至胸前。

顺着被褥再看凤姐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此时秋被裹身,被领口扎塞的严实,胸前才见凤姐那一对胸脯的诱人轮廓,将被褥拱起成一段起伏,顶尖儿处隐约可见微微隆起;虽被遮挡,却仍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女性的柔美与韵味。再往下看,秋被盖在凤姐腰胯之上,腰柔胯圆且不必讲,仅从那被面的起伏,便能想象出其身形的婀娜。

弘昼赏看一阵,想着凤姐病中,伸手过去探其额头,本是要摸摸其体温,不想手触及凤姐额头的肌肤骨骼的形状,但觉手上一阵滚烫,伴随着肌理的细腻起伏,那滚烫的触感,说是让弘昼揪心凤姐病症,竟不如说是一阵由体温略高带来的别样关注,竟有些不舍得离开。

弘昼慢慢自凤姐的额头轻轻抚摸,仿佛是在探索凤姐的体温,又似乎是在表达一种关切。

弘昼的手沿着凤姐的额头慢慢向下,扫过凤姐的脸腮,那腮上嫩肤娇肉划过,却是一般的红潮起伏,直至凤姐的嘴唇;竟让弘昼些许动容,轻轻触碰到凤姐的上下唇皮。那凤姐的两瓣樱唇,曲翘薄嘟,此时微微吐着气息,睡梦中任凭弘昼轻触,那唇皮自有弹性,微微颤动。

弘昼心中已泛起丝丝怜惜,掌下之少妇,自然是病中幽眠,身上其实散漫着一股病弱的气息,人有病气时莫不如此,谁知混合着屋内的焚香、药氛,夹杂着深红的屋内光线,竟然混杂成一种特殊的情境。凤姐素来要强争胜,此时病中,却是一副格外的孱弱无助、柔媚昏沉之态,倒有一种让人想要呵护的冲动;合着素装锦缎,裹出身子的若隐若现;最让人揪心是脸腮上那阵平日无从见到的血色潮红,说是病中身子滚烫之色,却更似几分女子家柔弱的模样,细看细想,心中竟有几分怜惜、几分想要照顾、几分想要陪伴其康复的复杂情绪。

再看那凤姐挺拔秀丽的口鼻,此时泛着病气起伏,呼出气息,带着丝丝病中的味道,弘昼竟然一时念起,也不知怎么的,就轻轻伏下身去,先是靠近凤姐的腮帮,在那红红烫烫处轻轻用脸颊贴了贴,唇舌觉烫,一股麻痒痒之意味,但觉肌肤纹理,每一处都透着娇嫩孱弱,与以往刚强泼辣的王熙凤,仿佛不是一个人。心中更怜,便在凤姐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自人中处凹下,似有抚慰之意。

弘昼再用目光细细打量凤姐,见她在睡梦中眉头微蹙,似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心中不禁有些懊悔自己往日对她的忽视。想着她在园中的种种行事,虽有时手段凌厉,可也是为了在这复杂的环境中立足,如今她卧病在床,自己却只想着寻欢作乐,实在不该。

平儿在一旁看着弘昼的举动,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她深知凤姐对弘昼的依赖与敬畏,也明白弘昼的喜好与脾气。此时见弘昼对凤姐似有怜惜之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盼着弘昼能多些耐心,莫要在凤姐病中再行惊扰之事。

弘昼凝视着凤姐,思绪飘远,忆起往昔她在园中处理诸事时的雷厉风行,那般精明能干的模样与如今病榻上的柔弱形成鲜明对比。他心中泛起一丝愧疚,暗忖自己身为这园中的主宰,对众人的命运虽有掌控之力,却也未曾真正给予她们足够的关怀与庇护。

凤姐在睡梦中似乎也感受到了弘昼的凝视,微微动了动身子,发出一声轻吟。这细微的动静将弘昼从沉思中拉回,他回过神来,轻声对平儿说道:“你且去吩咐人准备些清淡的饮食,待她醒来或能有些胃口。”平儿连忙应了一声,悄然退下。

弘昼继续守在床边,看着凤姐的睡颜,心中默默思量着这园中的局势。如今人员渐多,各方关系错综复杂,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他既想在这园中尽情享受众女子的陪伴与服侍,又不得不顾虑朝廷内外的诸多目光与议论。而凤姐,作为这园中的重要人物之一,她的聪慧与手腕若能善加利用,于自己而言自是一大助力,只是往昔自己太过沉溺于玩乐,未曾好好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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