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马上回身给陆水戴帽子:“别把脸露出来,围巾拉高些。”
陆水乖乖站好,以前冬天都是哥哥帮他整理,现在他也习惯队长帮他整理。柔软贴肤的围巾盖住鼻梁,帽子压得很低,整张脸只露出眼睛这一块,陆水却冷得嘴唇打颤,上牙不停地磕着下牙。
“队长,我还是有点冷。”
现在队伍还不能进室内,教练和志愿者在和机构的接待人员交涉,同时出示证件。顾风用哈气呵暖手掌,在一群黑色运动服当中搓热了陆水的手。
风雪加大,一片完整的雪落在他的拳峰凸起之上,刹那间化成了透明的水滴,再顺着青色的血管脉络蜿蜒而下。那年也是下了好大的雪,顾风在跳水馆门口落寞地接了一把雪,指尖冻得通红,雪水流到手腕上。高一的学习生活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改变,他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平时最想来的地方。
这时候的跳水馆里还没有人,冬天下水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要做心里建设。顾风绕着深水池走了一圈,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叹气声。水面倒影的那个人他都不想认了,最好不是自己。
短短一年过去,自己的身高已经冲破了178,现在已经成了队里第二高的队员。而比自己高的那个已经考虑转行了,再练两个月就要退队。
他一走,自己就会是全队最高的。人为什么会长高呢?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连鸡蛋都不敢吃了,恨不得天天吃素,但是仍旧没抑制住身高基因。
伴随着长高,难题接踵而来,上个月和上周的比赛接连失误,连前6都没进去。这不该是自己的水平啊,但是现在这就是自己的成绩。
每长高1厘米,动作就要重新卡节奏,没有一个套路是熟悉的。有时候他还没来得及翻腾完毕就滚进水里,水花砸得比自己的身高还高。
一直引以为傲的战绩没了,曾经自己也算是队里的尖子。也就短短一年半的功夫销声匿迹,翻腾不出什么好成绩来。长高这一年半,顾风已经忘记了赢的滋味,能跳到前5就算不错。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被水爱着的人,现在他开始怀疑了,水不仅不爱自己,极有可能还恨着自己。先给了自己一切希望,然后在练习跳水好多年之后夺去这一切。
水泊雨现在才170,他的发育关看起来不会有太大的难题,为什么自己就不行呢?顾风绕着池水一直走,但是一直没有答案。等最高的队员退役,自己就要站到队尾了,那么等待自己的是放弃还是坚持呢?
自己还能坚持下去么?还值得么?
顾风离开跳水馆,走到院外来。雪越下越大,他忽然好烦这些白色的雪片,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最重要的运动包甩进雪堆里,顾风走到别人堆好的雪人面前发泄深藏于内心的不满,雪人被踹碎,别人辛辛苦苦堆起来的劳动成果碎了一地,顾风却还不满足。
他这么多年的成果如今也碎了一地啊。
这一个雪人被毁坏,还不够,顾风又走到另一个面前,踢飞了它的脑袋,踹碎了它的身体,它的胡萝卜鼻子掉在雪堆里,明天一定会有人问是哪个王八蛋毁掉了这一切。
是我,是我,是我这个王八蛋毁掉的,怎么样?顾风捡起那段胡萝卜,已经冻得邦邦硬了,他轻易地掰断了它,听到了清脆的动静。
以及背后的脚步声。
踩雪而来的脚步声非常好认,但是顾风一时间没有回头。声响从背后到了耳边,余光里出现了一个人的面庞,紧接着走到自己的正面。
“队长。”陆水很平静地说着,表情已经非常少了,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事情能让他感兴趣。
顾风急喘着气,大团大团的白气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空缺。当他对上陆水的注视时忽然安静下来,回想起了最初学习游泳的心情。水从皮肤滑过,让人安心。
“不要这样,冻坏了就不好了。”陆水说着抓起他的手。他摘下手套,发热的掌心抓住顾风冰凉的手指,就这样一直攥着。顾风有一瞬间很想流眼泪,但还是生生忍住了,他想,自己应该坚持下去,毕竟他们一起发过誓。
毕竟四水还在啊。
雪花落在手背上,被少年的体温烫成了水珠,又一次流过了他们的皮肤。
“还冷么?”顾风擦掉皮肤上的雪水,雪越来越大了,机构终于检查完参赛团体证件,允许他们这一车人进入。
陆水露出的眼睛弯了弯:“现在好一些了,刚才我的手好凉。”
“走,咱们进去了。”顾风将他的手放下来,混乱的人群中仍旧拉着,并没有人发现。
身后不远处的汪在晨瞪圆了眼睛,妈耶,队长和四水干什么呢?要不要和队里其他人打报告啊!
更远处的周潼和丁汐纷纷揉了揉眉头,这俩人一出国非常放飞啊。
机构大厅里坐了不少人,全部都是等待尿检的学生。陆水有点惊讶:“怎么第一批学生还没做完啊?”
“因为咱们下飞机之前都去过洗手间啊。”顾风又无奈又觉得意料之中。
陆水赶紧点点头,但转念一想,糟了,自己也上过洗手间。下飞机之前有需求的学生都按照座位次序去了,或者在转机的时候去了,现在根本没有储存到检查必备量。
怪不得这么多人等着,大家一定刚刚喝完水。
“现在所有人排队去领水。”明志鸿和志愿者交涉完,走过来,“多喝点,咱们争取快速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