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不疼,哪也不疼。一开始特别精神,感觉神清气爽。要是抽多了浑身轻飘飘的,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反正挺好受。
那要是不抽咋的?
问题就在这儿了,兄弟,一旦抽上,要是停下。提不起精神都站不起来呀,两腿都打颤。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就感觉浑身有虫子在爬一样,那滋味比疼还难受呢,想死的心都有啊。这就是烟毒啊,哥现在中毒了。
王招艺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支烟点上说,抽点烟卷不好吗?抽那个死玩意儿。嫂子,我跟你说啊,我管不了,他也不能听我的。
我出去走南闯北的卖货,我就没见过谁抽大烟能停下来。
谢大奶奶说,行了,兄弟,咱的心意尽到就行了。钱不钱的那倒无所谓,关键是人天天往炕上一躺,那不就完了吗?
王招艺说,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谢地主起身穿鞋说,兄弟,我得送送你。
走出门外,王招艺说,什么事儿,说吧哥呀。
谢地主说,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跟你说呢。
王招艺笑着说,我的哥呀,不忙的时候我一个月来八趟,也没见你什么时候送我出过门啊。
兄弟,我想种点大烟。
王招艺瞪大眼睛,咧着嘴巴说,你疯了吧,哥整个满洲国,除了政府能种这玩意,剩下谁敢种啊?
说白了,种这玩意的权利掌握在日本人手里头,老百姓种大烟是要重罚的,整不好是要枪毙的。
你喊什么玩意儿呢?我种点你帮我忙,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他日本人罚谁呀?
你找别人吧,这忙我帮不了你,别把我连累了,我不想再进去了。
谢地主说,行,那我不为难你,我找别人。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招艺已经后悔了,因为这些年老谢家根本就没有拿他当外人,有什么事儿都会出手相助。王招艺说,那你要在哪种啊?
前山我家那片树最里边有一片刺鬼稞子,只要能钻进去。里边有一片空地,小的时候我经常钻进去玩,就种在那里。
王招艺说,谢哥,其实现在满洲国烟管林立,说实在的,你也不差钱,用不着这样。
你说对了,兄弟。我现在是不差钱,可是日本人现在都把我欺负成啥样了,蹲在我脖梗子上拉屎,还得他妈拉稀的。那咋的,抽大烟合法,种大烟就犯法,这钱我就是不想让它们挣。
那你要是跟它们杠上了,我就得舍命陪君子了呗。
整个民国二十五年的夏天,王招艺都是在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恐惧中度过。虽然他和谢地主只在刺鬼稞子的中间,种了一小片地,但如果被日本人发现也足够他个倾家荡产了。
可算熬到了秋天,谢地主的一句话,没把他吓得尿在裤子里。
明年我要把刺鬼稞子里边这几亩地全都种上大烟,让他日本人一分钱也挣不到我的。
虽然王招艺没有说什么,但是从内心深处已经下了决定。明年说什么也不能再帮忙了,因为对抗日本人的事,他不敢做,他怕坐牢。
他知道今年帮忙的人不止自己一个,因为他和谢地主都不会做大烟膏。一定还有别人在帮忙,只是自己不知道是谁,而明年帮忙的人就会更多,这样太危险了。
他需要认真做自己的买卖,虽然这一夏天也没有耽误自己出车,可总感觉没有全身心的投入,还是少挣钱了。
上秋之后,尤其是入冬以后。他发现市面上的气氛有点不对,对粮食的需求有所增加,他卖货的时候换不来好粮,只能换来捂粮。
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得到消息,整个柳河县所有的粮店都需要关门,以后个人不允许倒卖粮食,老百姓买粮也只能到指定的地点,而且买多少是要受限制的,这样一来,粮食的价钱就固定了。
市面上所有赶车倒卖粮食的小贩,一下子全没了,自己仍然能以货物的差价换来粮食,但卖粮是个问题,长期大量的卖粮就会被定性为倒卖粮食。由于所有的粮食都必须卖到满洲国的粮站去,价钱必然就不会贵。
这样就促使他以货换粮换回的粮食,不但不挣钱,还必须要放在谢地主家的粮食里一起才能卖出去,以这样的方式逃避倒卖粮食的嫌疑。所以他现在尽量不以货换货,而是收现钱。少挣一些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过年了,这个年连王招艺在内,所有的老百姓过的都挺郁闷。大部分人家手里的粮还没有卖,手里没有钱。
没有钱年嚼货就没法买,孩子的新衣,新年的鞭炮那都是问题。
但更大的问题是,如果粮食不卖,过完年一开春就会捂掉。但如果卖了,到手的钱好像来年一年不够花。
王招艺这个冬天挣的钱也会比往年少了很多,但也足够支持他的生活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