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遂又到了福君庙躲清静。
元衿撑着伞进院时,巴拜特穆尔站在院子里,肃立在萧瑟风雨里,看着黄铜风铃飘摇作响。
他素来表情不多,即使是笑也浅在表里,血红袈裟与白麻衣襟衬着他惨白的脸,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
听到元衿进院的声音,他才回了头,朝她拜了一拜,独自回了后院。
直到今日,又是半年。
元衿抄完了所有的诗,也不见他来。
青山想去催一催,被元衿拉了回来。
“算了,他或许就不想来。”
元衿总觉得巴拜特穆尔有些孤傲,不爱说话,不爱出门,自从被康熙下令抄经祈福后,他便连书房都不去,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遍他已完成了五遍。
元衿把文房收拾好,再把抄好的字放在佛龛上,起身离开福君庙。
踏出门槛时,却见他立在院里新搭的佛钟旁。
巴拜特穆尔手搭在撞钟的钟椎上,见元衿出来,轻轻撞了一下。
“当——”
梵音绵长,回荡在安静的院落里。
他只敲了一下,便收了手,朝元衿合十:“公主,一路顺风。”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了?”
“福君庙虽远,但也不是孤陋寡闻。”
他又说:“小僧什么都不缺,多谢公主。”
元衿笑着摇了摇头,带着青山离开,在要走出去时,巴拜特穆尔叫住了她。
“公主。”他伸手从袍子下拿出一柄小刀,刀鞘和风铃一样是黄铜所制,无任何装饰花纹,“多谢照顾。”
元衿拿了过来,这小刀在十四岁的巴拜特穆尔手心里只有半个手掌,而在她手里更只勉强比掌心大一些。
“这什么?”
“我像公主那么大时,别人给我玩的。”
元衿不可思议,“你?我以为你十岁时天天都在念书呢。”
“没有。”巴拜特穆尔平静地说,“我如公主这么大时,没有公主性子那么安静,只顾着争强好胜,非要搏个名声出来。”
元衿一哂,这话听着,倒让她想起另一个不讨喜的人。
可无论他当初什么样,现在的巴拜特穆尔寡言少语,他说完这句又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双手合十做出送元衿的姿态。
“公主,如诗江南,愿您饱览。”
元衿忽而逗了他一句:“江南好,风景曾旧谙。”
巴拜特穆尔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元衿开怀大笑说:“在一个我自己能做主的梦里,我去过很多回,年年去,季季去,春夏秋冬都去,见过青砖黛瓦、烟雨朦胧,像现在这样的秋天,我在梦里必然要去看金秋桂雨的。”
“桂雨?”
“桂花树太多,吹落时像雨。”
他怅然地长呼一口气说:“很美,小僧从未见过。”
他们的对话止步于此。
元衿其实从没看懂过巴拜特穆尔,也没想看懂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