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取出一支烟。山中微风吹过,好不容易才把烟点着。“你出生那天,也正好是菲利普·霍金被绞死的那一天。”他终于说了出来。
保罗的微笑变成了一脸的迷惑。“我的生日?”
乔治点点头。“是的。刚刚绞死霍金,他们就打电话说你出生了。”
“所以我每次过生日你都小题大做?你总是忘不掉这也是另一个纪念日?”保罗说。听得出,他感觉受了伤害。
乔治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他说,“你的出生就像——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上帝给我发出的信号,让我忘掉爱丽森·卡特尔,一切都重新开始。每年你生日的时候,我所想的并不是菲利普·霍金被绞死,而是你的出生带给我的再生感。就像带来一种希望一样。”
他们两人相视而立,乔治希望儿子能相信他。几分钟过去了,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接着,保罗上前一步,笨拙地抱住他的父亲。“谢谢你告诉我。”他轻声说道。刹那间他突然意识到他是多么爱自己父亲啊,尽管他们很少那么亲密地接触。他松开胳膊,笑了笑。“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自己在凯瑟琳的书中看到这件事。”
乔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如果你自己找着了,你一定会误解。”
“很可能,”保罗承认道,“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我小时候你不对我说。如果说了,我会天天做噩梦。”
“嗯,你从小就爱幻想。”乔治一边说,一边用脚把烟头踩灭。他回过头看着保罗,说:“还有一件事。如果你愿意,下次和海伦一块儿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去一趟斯卡代尔,看看她的姐姐。”
保罗咧嘴笑着。“海伦肯定愿意。她肯定非常愿意。谢谢你,爸爸。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你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是啊,”乔治突然说道,“走吧,孩子,抢在下雨之前赶紧下山。”
凯瑟琳本来想着回到伦敦是对朗诺那种狭小单调、毫无波澜的生活的一种调剂。可是,她惊异地发现,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却显得那么陌生:太嘈杂、太污浊、生活节奏太快。甚至她一直钟爱的诺丁山上的公寓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人住显得空空荡荡。柔和的冷色调和时髦的室内陈设比起德比郡的小屋那厚重的石墙和不太协调的家具竟显得那么不牢固,不结实。
那种东奔西跑、用社交活动打发时间的生活她感觉很不适应,虽然她也曾强迫自己和几位朋友、同事一块儿吃了几顿饭。她暗暗地告诫自己:除了工作之外,过于独善其身是不行的。此外,她又做了两次访谈,与委托她写这本书的编辑以及以她的调查为基础举办自由讨论的电视纪实片制作人各进行了一次面谈之后,她估计,她也只配享受这种单调的毫无生气的快乐。
她的两个采访对象中的第一个是查理——他自己喜欢让别人叫他查尔斯·洛马斯。他是她的故事人物当中唯一一个——当然,除了爱丽森本人——她曾在报纸上检索到相关信息的人。她看到了两篇有关查理的特写,虽然没有一篇提到1963年到1964年间那起让人伤心难忘的事件。
查尔斯·洛马斯之所以能够被全国性报纸进行专题报道,与斯卡代尔毫无关系。他没有像他的家人所期望的那样留在斯卡代尔过传统的农耕生活,而是在一九六四年的冬天离开了那里。他搭乘一辆便车到了伦敦,在索霍区一家音乐出版公司当送信人。幸运的是,他在整个英国都沉迷于“默西之声”的时候来到了那里。也就在几个月之后,他的北方口音使他谋到了一份兼职——参加一个组合的演唱。最后,他具体负责他们的特约演出。五年之后,他开始自己经营一家收入颇丰的摇滚乐队。
凯瑟琳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国际音乐出版集团的老板了,英国五、六名票房最高的摇滚乐手都在他的旗下。凯瑟琳曾写信给他,要求对他进行一次访谈,他在传真中告诉凯瑟琳,他之所以愿意接受她的采访,是因为他的家人对乔治·贝内特非常感激,而且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回报他。
秘书把凯瑟琳带到他位于五楼的办公室,从那儿可以俯瞰索霍广场。凯瑟琳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查尔斯把一头银发从高高的额头整齐地梳到脑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因为刚刚剃了胡须,面颊显得红润,从衬衫到牛仔裤全是名牌。凯瑟琳很难把眼前的他与昔日斯卡代尔的农民联系起来。不一会儿,凯瑟琳便发现,他奶奶讲故事的本领完全遗传给了他。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一直在向凯瑟琳介绍有关他的经营情况。
在凯瑟琳向他央求了三次之后,他才终于开始回答她有关爱丽森的问题。“她是个好姑娘,”他用欣羡的口吻说道,“即使你让她很生气,她也从不表现出来。你跟她在一起,始终都有主动权。不像珍妮特,有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人面前一脸的笑容,背后净说人坏话。实际上,她现在还那样。但爱丽森从不和别人瞎扯,所以我一直不相信爱丽森是受人诱骗。不管谁要想带走爱丽森一定是采用胁迫的手段。她不是一个容易上当的傻姑娘。”
“她失踪之后,我想尽办法去找她,我参加了搜寻队伍,不用说,是我首先发现了搏斗的现场。我现在还能记起当时我被吓得浑身发抖的情景。之后,我们,特别是斯卡代尔当地人,轮流出去寻找。我们对那一带再熟悉不过了,一点点异常都逃不出我们的眼睛,比那些从全郡调来的警察强多了。”
“当我发现灌木丛里有异样的时候,那种感受,就好像有人把手伸进了我的胸腔,紧紧地抓住我的心和肺,使劲儿地挤压,使得我不能呼吸,血液不能流通。我把当时的情形告诉我的奶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霍金经常去那里,别人很少去。’”
“我告诉她,就在爱丽森失踪的当天下午,我看见乡绅在那片树林和灌木丛中间的地里溜达。奶奶告诉我:‘不要声张。等到合适的时候,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告诉警察,这样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过早地说出来,反倒会和其他乱七八糟的说法混在一起,让人分不出真假。’”
“两天后,她让我找机会告诉贝内特探长。她说,她自己也要去林子里转转,看看能否发现一些我们漏掉的线索。”他充满深情地笑了笑,“她总想让别人崇拜她。有时像个巫婆。全郡有一半的人都相信她能预见未来的事物,能施魔法,能和动物交谈。实际情况是,她看问题比常人敏锐一些,能注意到别人不注意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下午,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把人们的吸引力引向树林和灌木丛之间的那块儿地。这样,我把我的发现告诉贝内特探长以后就更有分量一些。或许我们应该早点告诉警察,但你别忘了,斯卡代尔是个封闭的小村,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外来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们也弄不清他们是真想找到爱丽森,还是只会找个看起来最像罪犯的乡巴佬,随便给他定个罪,应付差事而已。贝内特探长或许给你说过吧,当时我看起来就很像罪犯。我那时十九岁,桀骜不驯,看上去怪模怪样。所以,他们便把我抓去审问了一番。”
凯瑟琳点点头。“乔治给我说了。你一定很生气。”
查尔斯点点头。“我一方面感到非常震惊,因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相信我,一方面我被吓坏了,因为我担心他们会陷害我。我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