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学那会儿好像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玩物丧志的典型,我那个年纪,我们那个年代,说实话,也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内卷。”
“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像是特别的自由奔放,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不断的开心快乐中逐渐的迷失自我,并且沉沦其中。”
我静静的听着,但并没有忘记及时更换工件,当然,大哥也一样。
“中专毕业那会儿,我就像是漂浮水面的浮萍一样,被毫不留情的扔在了名为社会的环境里,从那一刻起,我才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当时的我真的很想去找工作,投递了很多简历,询问了很多地方,但到最后他们给我的回答只是简单且冷漠的标准回复:‘您的学历太低’。”
说到这里,大哥突然眼神深邃的看着我,苦笑了一下,随后他定了定神,拿起机床旁放着的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的我也是年轻啊,感觉没有学历,难道就在社会上闯不下去了吗?我抱着这样的心态摸爬滚打,东奔西走,一转眼就是十几年。”
“今天的我在你看来可能在这厂子里是你的前辈,但实际上我会的东西可能不比你多多少,你师傅小苏那可是老员工了,他的实力,可是我们这一排人有目共睹的,好好跟着他学吧,你肯定能收获不少。”
“如今,我已经30多岁了,家里有孩子,有老婆,每天挣的工资却还不够家庭的开销,有时我甚至想还不如辞了工作,找一份别的干,但是仔细一想,辞去这份工作后,又该去哪儿呢?”
……
那一天大哥说的那些话,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可能我就是一个很擅长和别人共情的人,无论这个人和我的关系究竟有多么浓密或者是多么的淡薄,我都会像是自然而然的一样,去站在别人的角度,看待问题。
我们平时上班的时候,每个人基本上都是一整套的黑色,从那一套黑蓝色的工作服,再到那双黑色的防砸鞋,这既响应了厂子的要求,也保证了我们在蹭脏衣服的时候不易被察觉。
前几天,当大哥回到厂子办理辞职手续来找班长签字的时候,他的穿着和往常截然不同。
那天的他整张脸都显得相当洁净,就连手上基本都看不到多少石墨粉末,最重要的是,那天的他穿着一套洁白如新的衣服。
那件白半袖上印刷着简单的图案,并没有过多的渲染,就是那么洁白,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圣洁”,感觉上和这厂子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连下面配套的短裤都同样是白色的,再向下看,那双浅白色的布鞋,我甚至都怕他这一走一过,弄脏了那双洁白的鞋子。
那天的大哥手里拿着两张单子,应该是辞职手续里需要的证明,但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最重要的是那天大哥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
那笑容看上去相当轻松,有一种像是逃脱了一处监狱的即视感,就连办完手续,签完字离去的时候和我们招手说再见的时候,那语气都比平时要轻快了几分。
那是摆脱牢笼的声音,那是摆脱折磨的声音,更是摆脱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的声音。
哪怕直到今天,我甚至对他的记忆都相当的深刻。
……
一转眼又过去一周了,今天是加班连续的第八天,又是煎熬的一天。
今天早晨开完早会之后,回到机床上,我隔壁的那位大哥看上去显得有些过于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