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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空气闷闷的,像是随时要落雨。
颜昭感到身上出了好多汗,黏黏的,可是意识还在梦里,身体无法动弹。
明知道是梦,她还是当了真。
她又来到小时候的家,家门刷着淡蓝色的油漆,门上有个门铃,不会响的,爸妈都是聋人,按了也听不见。
父亲很聪明,想到一个办法。他安了一个灯,连接门铃,按一下门铃的按钮,灯就会亮,屋里的人就知道外面有人来了。
颜昭慢慢靠近那扇蓝色大门,按了下门铃……
父亲从门里急匆匆地跑出来,扶着自行车,蹬开脚撑,她还在发梦,父亲却已经将她抱上车后座。
又是赶往一个新的兴趣班,她讨厌兴趣班。
她撅起小嘴,揪住父亲的白衬衫。
他的后背很宽,很高,汗水浸湿了布料,贴着他的背。他吃力地蹬着自行车,拐进一个巷。
拐弯的一刹那,她的脚不慎卷进车轮里,颜昭疼得大声喊,可是父亲依旧在吃力地扭动着,蹬踩着。
他聋的。
颜昭张大嘴,脑袋一歪,狠狠咬上他的腰,自行车这才紧急刹住了闸!
父亲把她抱下来,撇下自行车,车子轰然倒地,车轮还在飞快地转!
颜昭的塑料凉鞋已经歪了,脚踝处擦破了皮。
父亲蹲在她面前,拿起她的小脚看,牛一般硕大的眼里装满了心疼。
颜昭脚疼,窝了一肚子火,哇哇大哭,边哭边使劲捶父亲,父亲抱头承受着她的小拳头,发出“啊、啊”的惨叫。
下一秒,惨叫声忽然将她拽进了医院,父亲躺在病床上,气管里涌出黏痰,面黄肌瘦的妈妈手忙脚乱地摆弄着护理器械,那呼吸困难的抽气声让人揪心,颜昭的心脏狠狠地疼,猛地从梦境中惊醒!
“啊——”她轻声尖叫,疯狂吸气!
阳台的拉门被拉开,厉落冲了进来,一脸关切。
“怎么了!”
颜昭的胸腔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这梦后劲很大,像穿越时空。
她抱住双腿缩在椅子上面,抱住头发,声音痛苦低哑:
“梦见我爸爸了……”
“啊……”
厉落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缓缓坐下,这种梦见逝去亲人的感觉,没人比她更懂了。
厉落拍了拍她的肩,问:“叔叔是不是在梦里吓你了?”
颜昭摇摇头,不作声,闭上眼。
厉落声音轻柔地问:“叔叔是怎么过世的?”
颜昭的躯壳里仍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又过了一阵,厉落本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正欲起身回去继续看日记,却没找到颜昭讷讷然开口了。
“我爸脑干手术后成了植物人,医生说苏醒的可能性很小。”
“我爸以前爱抽烟,嗓子总有痰,医生切开了他的气管,雾化吸血痰,一开始请了专业的护工,但费用太贵,毕竟一台手术就花了30万,住院22天花了9万。后来我妈为了省钱,辞去工作,在医院帮我爸做护理,夏天三十度的高温要始终戴着手套、口罩,从没睡过一个整觉。后来免疫力下降,我妈还是被同病房的感染了,我中考之前请了一周的假去照顾他们两个,我妈自责,哭了好几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