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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人人皆知,唐酒诗是嫁过一次人的,她的夫婿婚后只活了一日。
但是,就算没有她这个克夫命的妖女,白四郎也未必能够见到第二年的太阳。
她这个倒霉前夫生来体弱,就算被顶级世家白氏供养着,也本来就是个活不过二十的病秧子。
所以白家上下对他格外宠溺,白四郎闹得要死要活一定要娶唐酒诗,白家就不择手段要为白四郎完成他的心愿。
唐酒诗愿不愿意,并不在白家的考虑范围内。
白家用唐家合家性命和她亲爹唐大人的官途来要挟唐酒诗,所以她只能许嫁。
婚事定下来的时候,她才知道,不论她在这之前算计了多少,又有多么努力,在无边的权势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的。
但权势也敌不过命数,大婚第二日,白四郎就含笑而死。
白家将她囚禁起来,要她为白四郎守一辈子。
若不是恐怕传出去惹人非议,白夫人其实有意要唐酒诗殉葬。
白四郎那么喜欢她,她就该陪着白四郎去死。
唐酒诗当然不甘心。
白家将她囚禁起来,她却咬着牙不肯屈服,终于等来了转机。
奉天二十年,女帝下发明旨,称男女婚事人死即止,不鼓励寡妇守节,女子再嫁由己。
只是这道旨意,未必能束缚世家。
然而同年上京大雪,北疆起战事,唐酒诗捐出祖母留下的百万两嫁妆,得了女帝亲自赐下的“大善”二字。
靠着这二字,她走出了白家,也再也没有回过唐家。
此后,女帝从内造府拨出琉璃司,唐酒诗从一介主事做到了琉璃司主,再也没有遮掩过自己的容貌。
京中方人人皆知世上有如斯美人,而这样的美人……夫死不肯守节,是不贞,父母在而不入家门,是为不孝。
若唐酒诗是一个朝廷命官,单单不孝这一桩事就能让她丢官。然而琉璃司并非朝臣,有女帝护着,并没有人能奈何唐酒诗。
唐酒诗也再没有任何收敛,在上京城之中左右逢源,几乎要把那些高贵的年轻郎君们勾搭个遍。
可是,这也不能怪她。
唐酒诗漫不经心想着——生得好看被喜欢,难道还是她的错吗?分明是这些人肤浅!
更何况,他们并非仅仅为了唐酒诗的美貌,琉璃司主之位又不是摆设。
世人大多不明其中深意,只是道听途说,知晓了她的美貌,也知晓了那些倾慕她的人的身份,就要给她安一个妖女的名头。这里面还有她仇家的推波助澜,唐酒诗也很明白。
但唐酒诗并不讨厌。
她愿意大出风头给上京人围观,本来也抱着这样的心思。人人都知道这妖女是白家媳,那就更好了!
白家要她守节,那她就要大出风头,勾三搭四,让白四郎到了地下也绿得发亮——不然,怎么对得起这家人过去的所作所为!
前尘种种,现在想来还是会心血翻涌。
唐酒诗知道自己这种报复的行为是有一些偏激,而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她向来落子无悔,即使时至今日,也并没有一分一毫的悔意,除了一件事一个人……
她愿意自己被上京百姓议论,也愿意成为众人的谈资,连带着她那个前夫也跟着倒霉,但只此一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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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回忆起来只会徒增伤悲,唐酒诗呵出一口白气,望着窗外的落雪,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