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安静了,何蛟朝妇人们道:“割开他们的手,把血滴两滴到土里,然后找个地方先将人关起来。”
待众人退下之后,何蛟回到供桌前坐了下来。
“阿香,你们的仇已然报了。现在,我同你说说报仇之外的事。
“你妹妹阿芳,她已经被救出,正在房中安睡。你爹被利箭射中胸口,救不活了,你哥倒还有口气,活下去的可能比较高。你怎么看呢?”
话说到这儿,一只老鼠突然从供桌下钻了出来:“我也不知道。”
说是老鼠,是因为这个老鼠长了个耗子样儿,可它却有猫的大小,甚至长了五只耳朵。
何蛟一惊,将老鼠托了起来:“你是阿香?”
“是我。”老鼠很不好意思,“我的肉身一部分被山中蛇鼠虫鸟吃掉后,便能够附身于它们身上,不过不知为何,它们死得太快,剩下的越长越奇怪。我原是不想吓你的,但是也没得挑,这老鼠虽大,到底比长了三个脑袋的蛇可亲些。”
“……”何蛟把老鼠放到了供桌上,把障区生成的前因后果讲了。
随后她道:“你既然不知该怎么办,不如听我说说看法。
“有些恶,当然是百死莫赎。可是他们一了百了容易,却还觉得自己是苦主,别人也觉得他们是苦主。所以他们要活着赎罪,要用自身去证明他们过去的错误。”
阿香沉默着听完,把头垂下了:“其实,我当初不曾想过那么多,我只是恨他们,同时想保护和我娘我妹那样的可怜女子,没想到会发展成那样……”
“无论如何,你已经做得很好。”何蛟抚摸了大耗子的皮毛,“你无需后悔。”
“我不后悔。那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抓住了。”
阿香的声音很空灵,却也很坚定。
“我不认得什么殷鹙子,也不知道那个货郎是什么人,也没有想过那条发带到底有什么用,我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我知道,我这一步已经过去了,现在她们要再迈下一步。但是,你真的有办法照顾她们吗?”
何蛟平视着老鼠豆黑的眼睛,答道:“不是照顾,而是训练,是引导。如果为了安全把人关起来,这样的禁锢久了,也会变成另一种危险,我们要做的不是金屋藏娇,而是让她们学会照顾自己的感受,保卫自己的身体和尊严。”
阿香沉默良久,微微闭上了眼睛:“你的想法好新鲜,不过我相信,你说的是对的。”
何蛟:“我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成材成器,但是我发誓,一定尽力教她们。”
阿香轻轻叹了一声,跳到了她的膝头趴伏下来:“我想我娘了。”
她闭起眼睛,不再说其他。
这就是她的道别了。何蛟心中明了,将她抱到了怀中:“她一定也很想你。”
手掌轻拍怀中柔软的身体,像一个母亲为孩子吟唱哄睡儿歌一般,何蛟口中诵出了往生咒。
每个出口的文字都跃然空中,随着她一遍又一遍诵念,开始闪耀,光芒由淡转浓,最终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贯穿整座骆驼峰。
一股温暖而柔和的力量自骆驼峰中溢出,在它的影响下,连进入身体的魔气的晦暗之感都不复存在。
无数亡魂化作点点光芒,缓缓升空,在星星不多的秋夜里,组成了浩瀚的星河,映入何蛟的双眼。
心中忽有诗句划过:“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自由之花,大概是世界上最难种的花吧,不过既有前人艰难播种,她何蛟也不惧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