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美滋滋的我回到家,再次惊住。风雨飘摇的屋檐下,妻子尹怡梦站在那里,看我**回来,不见了丽丽,显然已经看出了什么。母亲拉着孩子一般天真的父亲站在一边。妹妹心事重重的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全家四个人,四个心情,各有不同,却都在共同的关注着我和我的决定。
我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父亲一眼,跟父亲说,“咱家今天搬新家,不住老房子了,好吗?”已经失语的父亲听明白了我的话,高兴的鼓掌。母亲和妹妹轻叹一下,同意我的决定。
可是,久久没说话的尹怡梦说,“不行,还没签协议。”我说,“行,必须动,以后再签。”尹怡梦说,“你要是搬家,我和你离婚。”我说,“离。”尹怡梦说,“好,现在就离,你根本不像个爷们。”
我说,“离,现在。”尹怡梦说,“你敢不听我的?”我说,“以前听,现在不能听了。”尹怡梦哭着说我混蛋。老父茫然的看着我和尹怡梦的争吵。
尹怡梦说,“我去找去村长,干啥欺负人?”我说,“你要再去,我真和你离婚。”尹怡梦不信,扭头就走。我一声怒吼:“你要是不听,别怪我不客气。你别逼我。”妻子尹怡梦在我的震怒中停下了脚步,只身赌气回了娘家。老父看了一眼心爱的儿媳背影,似乎轻叹一下。我哄孩子似的,跟父亲又说一遍,“爸,一会搬新家,你高兴吗?”
老父又高兴的拍手,尽管失语,但,仍是搬家的主力。家具用品运了一车又一车。母亲和妹妹心事重重,我也重重心事。尹怡梦跟我是真生气,可我不是。我是把对村长和区长的火转移了,真不够爷们。要说自己不是爷们也委屈自己。几年前,村里重新分地,原来的村长动用了黑社会,将反对分地方案的四叔四婶砍伤,酿成血案。我连夜写好大幅标语,第二天早上,就带着四叔四婶到市政府门前上访鸣冤。结果没几天,那个村长就被撤职了。
突然,母亲喊了一句,“快扶你爸起来!”我的思绪才重回当下。父亲抱着一个大包裹,被门槛绊了一下。从地上被扶起来,父亲继续来回奔波忙碌,脸上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像个天真的孩子,全家四口人,就属他的心情好。
此时,天色渐晚,该搬的东西基本搬完了。我拨通了欧阳香子的电话,“这回你放心吧,家里的东西都搬完了,老房子明早可以拆迁。”她说,“你这么做非常明智。我现在就告诉牛区长。”
放下电话,我扶着父亲坐上三轮车,回头看了一眼四间飘雨飘摇的老屋。忽然,老父拍着车子叫。母亲说,“就这样了,别看了。你爸让你推车,等你哄他玩呢!”果然,我一推车走起来,老父拍着手,灿烂的笑容在最后一抹晚霞中格外分明。
到了路北新建的小区,村上暂借的房子里,母亲简单的收拾了饭菜。吃完饭,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我跟父亲说,“这是新家,今晚就在这里睡觉了。”老父又是高兴的拍了两下手,衣服也没脱就倒在床上。
看父亲乖巧的样子,我和母亲都安心。母亲说,“就让你爸这么睡一宿吧,今天他太累了,别脱衣服了。”还没说完,刚躺下的父亲又起来,烦躁的推门出去。母亲跟了出去,我也跟出去。
母亲说,“你爸这是不熟悉新环境啊,溜达一会吧。”更没想到的是,到新建小区门口,南北方向宽阔的大街上,老父突然向北加快了脚步走去。母亲说,“快点,跟着你爸!”说话间,茫茫夜色里,老父已经疾走如奔,直至狂跑起来。父亲的身体素质很好,我不跑,肯定是赶不上的。
可是,我越跑,父亲竟然跑的越快,父子二人深夜狂奔赛跑!我赶上了父亲,气喘嘘嘘的伸手拦住他面前,“爸,走反了,咱家不往北,得往南走。”父亲好像听明白我的话,扭头往回走,越走越快,再次狂奔一般跑起来,很快横穿马路,到了已经家徒四壁的老宅,进屋后,一头扎到仅剩一片席子的土炕上。
我和母亲在黑暗中,各自悄悄落泪。借着室外灿烂星光和远处工地的灯光,我看见父亲本能的一丝惶恐,好像担心母亲和我要把他抓走,为了不离开,伸手去抓炕席,却什么都没抓到。
 ;。。。 ; ;
第四十三章 她说我放她鸽子
母亲说,“你爸忘不了这老房子啊。当初你爸盖房子的时候,差点被梁坨砸死。”我伸手去拽灯,没电。母亲说,“没灯了,早被村上的电工给断电了。”我想起什么,迅速到屋外,包括我家在内最后没动迁的三家,其他两家的灯还亮着!
一股怒火勃然而起,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掏出电话,强抑自己冲动的情绪,“我不搬家了!”欧阳香子在电话那边说,“你说啥?你敢放我鸽子?”
我心里说了一句,“放了!”就放下电话。母亲让我守着父亲,回去取一套被褥,拿来铺在炕上。又在已经拔去大铁锅的灶台下烧了一堆苞米秸秆。父亲睡着的时候,我让母亲回暂借的房子里。母亲知道我的心思,没反对,默默的走了,只嘱咐一句,“你也躺会吧,明天还有事。”
父亲终于甜甜的打着呼噜入睡。我轻轻的走出屋子。繁星满天,夜色浓郁,原来宽敞的院子已经有半截变成的建筑工地上依旧灯火通明,机器轰鸣,人声嘈杂。
去年这个季节的一天,我下班回家看父母。火红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只在半天空留下一抹绚烂的晚霞。老屋的烟囱在阵阵的凉风中旖旎飘起缕缕炊烟,灶上的大铁锅里烧热的油花在“噼啪”作响。趁着母亲烙馅饼的空当,我踱到小院的南墙下。
朝东一侧的菜畦里,过喷的西红柿已下架,种下的菠菜刚刚露出浅绿的嫩叶。西面的葡萄串上已结下一层“白霜”,架下的杂草开始泛黄。秋天的气息很浓。
这却并不意味着此时所有的物类都没有了生气。南墙下一丛丰茂的枸杞果依旧红润娇艳,色泽明亮,一串串的挂满枝头,仿佛过年时张挂起来的红灯笼。叶与叶相依,果与果相傍,依旧陶醉在夕阳的余热里。脚下匍匐在地面上的一堆堆草莓,在肥大的叶片掩映下,红红的草莓果虽然不大,但是仅那红的发亮的颜色,就足以让人用媚态多情来形容。尤其是在叶片相间的缝隙中展露出来的洁白娇嫩的三四朵草莓花,除却一丝娇羞,更显示出旺盛怒茁的生命力,丝毫不亚于四月的桃花,五月的黄玫。
身后历经四十余年几近风雨飘摇的老屋,与这静谧的农家小院浑然一体,让人愿意徜徉,就连头顶上低飞盘旋的燕子似乎也在留恋这片乐土。这小院四周的不远处,已是高楼林立,发达的现代城市文明正在鲸吞着似乎与这文明不相协调的古朴院落。
母亲招呼我进屋吃饭时,已是华灯初上。外焦里嫩深黄色的三鲜馅饼整整摆了两大盘子。父亲摆上了酒杯,用大拇指擦拭了一下,先递给我一个。我把盏与父亲对饮,母亲则不忙于吃饭,坐在一旁用针线串过年时包豆包使的苏子叶。刚学会觅食的两只小猫,一只花猫,一只白猫,眯缝着眼睛依偎在母亲的左右。忽而,地下的小白狗则把前爪搭在我的腿上。
仅仅一年的时间,那静谧的夜色,静谧的乡情,就已经被所谓的现代文明吞噬,即将与我,与父亲远逝。
满身凉意的时候,我才进屋,蜷缩在父亲身旁。似睡非睡的状态中,天光早已大亮。我猛然跃起,到门口,找了一块青石坐下。一辆铲车已经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