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戚大娘又状似懊恼的拍了下额头,讪讪笑道:“那主子您继续,我就先回去了。”
药房内,躺在榻上的云缨微微睁大眼,手不自觉蜷成一个小小的拳头。她轻轻翻过身面对着墙,屏息凝神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继戚大娘的声音过后,外面又重归于沉寂,狭小的被窝里,云缨只能听见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声。
不知为何,明明方才只有戚大娘一个人的声音,但她就是觉得哥哥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
云缨伸出手,缓缓抚上冰凉冷硬的墙壁,柔软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这堵薄墙,望见外面那一抹岑寂淡漠的身影。
“哥哥?”
话音落下,外面没人回应她,更不曾有任何动静。
心脏好像被虫蚁疯狂啃噬,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
云缨沉默下来,脸颊陷在柔软的方枕里,收回的手指无意识的攥紧被角。
眼泪滑落在软枕之中,洇湿一片深色的阴影。
许久,无声无息的夜里才响起少女虚弱又柔软的嗓音:“哥哥,今日是你抱我回来的,对吗?”
那股清冽好闻的竹香,不是错觉。
屋檐下,夜风徐徐卷起裴忱垂落的发梢,扬起一抹优美的弧度。
他沉静负手而立,姿势从始至终未曾变过。
温暖柔和的嗓音自他耳边轻轻流淌而过,像幼时捡到的那只狸奴一般,毛茸粉嫩的爪爪一下又一下,软软的挠在他的胸膛。
裴忱漆黑的瞳仁缓缓转动,目光落在藏匿于云间的一轮弯月上,圣洁的银光轻柔挥洒,仿佛能抚平一切波动的心绪,涤净阴暗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瘟疫般蔓延滋长的妄念。
“哥哥这几日不愿见阿缨,阿缨便只能握着那支玉簪,一遍又一遍的想,哥哥什么时候才会来。”少女的嗓音绵软至极,细听之下,还带着微弱的哭腔。
鸦羽般的长睫震颤,素来平静的眸中划过一丝波澜,转瞬消匿,裴忱垂覆下眼睫,紧紧阖上双目。
“哥哥在扬州时同我说过,永远不会不要阿缨。”里面温软的声音顿了顿,方笑着说:“阿缨一直记得,阿缨也相信哥哥。”
裴忱凌厉的下颌线骤然绷紧,负在身后的手攥握成拳,青色蜿蜒的脉络突兀浮起。
“哥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做最亲近最亲近的兄妹,好不好?”
某个字眼几近涌到舌尖,又被理智压下,转瞬湮灭。
长夜凝寂,霜雪被风卷入廊下,吹打在整夜未动的玄黑衣袍上。
幽暗阴冷的树林间,云缨毫无血色的脸颊,以及那刺眼的殷红,犹在眼前。
直至天边泛起森冷的蟹壳青,那道仿佛凝固了的颀长身影才缓缓有了动作。
静谧的药房响起不徐不疾的脚步声,裴忱抬手撩开布帘,缓步行至云缨榻前。
目光掠过她犹带苍白的肌肤,最终停留在紧闭的双眼上。
东方拂晓,金灿灿的阳光穿过窗牖倾泻而入,朦胧暖光中,扬州城漫天璀璨的烟火下,那双莹润明灿的杏眼,仿佛又对他绽开盈盈笑意。
裴忱静默凝视着她,睫毛低垂。
他缓缓低哑道:“好。”
做亲近的……兄妹。
等他离开后,温暖的榻上,卷翘的长睫颤了颤,彻夜未眠的小姑娘轻轻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