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发冷,那目光中的阴鸷冰冷仿佛回到了最初我们相处的时刻,而我宁愿我们之间只是这种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我宁愿我扎了他一下让我还我一刀或者再给我一巴掌,总好过现在我心头挥之不去的内疚与矛盾。
静默了片刻,我抬头:“除非你把我现在就杀了,否则有机会我还是会逃的。”
他忽然不出声了,只是静静地盯着我。那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幽冷的色彩,仿佛可以直直逼进我的心。
我摒息与之对视,一字字道:“你明白朱离于我意味着什么,除非我死!”
说这话时,我的心却莫名地一跳。我句这话,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是向他示威,还是想说服自己?又或者只是想刺激张义?我突然为自己这个想法而心惊不已!
就在这时,却见张义突的面色一变,一把扯了我的手臂,将我护在怀中,带我向旁边迅速掠开几步。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响在耳边,几乎是擦着我的身体而过。
“笃”的一声,那只短而利的小箭直没入不远处的树干当中,乌金色的箭尾只余一个小小的头儿在阳光下晃得我的眼刺痛了一下。
“王兄别来无恙,弟弟甚是想念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注意到身边的张义突然之间整个气势就变了,仿佛……一只随时准备迎接攻击的——豹子,虽然气势凌厉,但表面依旧从容。
“甚是想念?这就是你‘想念’的方式?”张义缓缓松开我,向前跨了半步,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我顺着他的目光,见不远处半山坡上站着几个青衣人,手持兵器。而为首的那个年轻男子身着墨绿色胡服,手中拿着一张小小的劲弩还不及放下,只怕刚才射向我的箭就是从那里来的。
“王兄的身手敏捷,弟弟这点微末之技自然是无用之功。”那年轻男子目光微闪而笑。
那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额头饱满,鼻梁高纵,眼眶微凹——轮廓立体,很是英俊,我注意到他的眸子也是琥珀色的,只是相较于张义,则更浅些,或者,张义随了他汉人的母亲多了些,所以才没有那么明显异于汉人,但他的则轮廓明显,加之身着胡服,是典型的西辽人打扮!
只是他称呼张义为“王兄”,又自称为弟,难道……正在此时,却听张义淡淡道:“也是,我怎么忘记了你向来喜欢在别人身后放暗箭的……你的想念方式一向独特,你是想我死吧!”
我忍不住叹息,这对兄弟的想念方式独特,对话也对话方式更是独特。
只怕天下只要涉及到权力,无论多么亲密的人都是一样的。
“王兄错了,我只是难得见王兄跟女子的样子,一时好奇,想试试而已。”那年轻男子笑着用嘴努努我的方向,我半垂了眸不去看他。这是他跟张义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何况看来他不知道张义以我为质想去要胁姬暗河一事,而我莫名的不喜欢这个年轻男子,所以万一他知道了其中利害也想抢我走怎么办?
“萧战,你管得实在是太多了点。”张义忽然开口,声音里威严立现,要不是熟悉这个人善于伪装,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冷厉强势的声音会是出自他口,“大战在即,你私自跑到大奕朝的国境上来,还如此招摇,你是不是觉得达丹部不够乱?你非得把拓跋部那一群人的精力转移到对付我们才甘心?”
萧战——是那个年轻男子的名字么?我怔了怔,却听萧战面色变了变,却只是笑道:“王兄教训得是,可是要是弟弟不来,王兄岂不是要听这位姑娘的,把这些汉人全部放走?他们也识破了王兄的身份呢,要是他们知道连达丹部的亲王都来了大奕朝边境,那……才是更糟的——事!”
他说罢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手势未落,却见他身后那些青衣人手执长刀纷纷冲了过去,瞬间斩向那些或站或坐在地上的山贼。
这些动作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让我不及反应。待我回过神来,伴随着那些长刀而起的惨叫声已在耳边,那漫天的血色已弥漫在眼前。
“不——”我听见自己惊怒的叫声,想也不想,就要往前冲。
“你干嘛!”张义一把扯住我的手臂,冷喝道。
“你没看见么,你没看见一群无辜的人,就这样丢掉性命?他们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我有点语无伦次,拼命想挣脱张义的桎梏。
“罪不至死?这位姑娘说话真是有趣,这年头还有什么罪不罪的?他们亲眼看见我们西辽人踏进大奕朝,万一有人去告密,只怕也会引起不少麻烦,这便是罪,他们是汉人,我们是辽人,这也是罪……他们的自保能力不足,这还是罪……”萧战道,目光盯着不远处的一场杀戮,眼中闪过一丝噬血般的兴奋。
我被他眼中的无情疯狂冷漠激怒了,一把挣开张义的手,弯腰捡了刚刚被张义丢在地上的刀就想冲过去,“你这精神病,刽子手,辽……”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张义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臂,不知道怎么一转,刀就落在了地上。我想也不想,用力推开他,估计手是正好推在他的伤臂之上,顿时沾了一手的血,但我顾及不了这么多,转身再跑。
而“啪”的一声,突然张义手一扬,一巴掌直接打在我脸上,打得我惊立当场。重倒是不重,但颊边火辣辣的痛让我瞬间清醒——那场杀戮,已尽尾声,
我怔怔的摸着脸,却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真又打了我!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凭什么会手软?我于他只是人质,何况他本就是西辽人,他手里又不知道背了多少条汉人的命,又岂会在乎这几个?是我太傻太天真了,自以为众生平等,自以为人是不分种族的,可我他妈不是神,不是佛,我拯救不了苍生,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想自不量力地想阻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