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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1页)

烟气却极为刺鼻,但到底还是缓了一缓。有人顾不得严寒,把靴子毛袜也剥下来传到洞口。秦艽靠在边上,深缓了几口气,这时抬眼望去,天边那颗启明星已在空中闪亮,就快天明了。

她咬住藏刀,把自己的皮裘脱掉也丢到里面。有人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听得毛皮撕裂的声音。

在东方渐有一丝微白,狼群一阵骚动,秦艽只当它们要做最后一搏,心中一凛。远处却有马蹄声隐隐传来,就看着右方有一骑越来越近,原来是匹骆驼,那骆驼跑起来飞快,四只铁蹄在狼群里荡出一条路来,居然是马锅头的老骆驼。秦艽奋力清开面前的狼群,没等骆驼跑到跟前,一个大皮袋子先投了过来,紧接着跳下两个人。那骆驼势力不减,兜了一个弯,又远远地跑了出去。

其中一人自然是干晔,他跳下来之后,哇地吐了口鲜血。先踢死一头恶狼,一手挽着马锅头,一手拎着皮袋跳到洞口。两下也顾不得寒暄,干晔先把皮袋解开,掏出几片黑漆漆膏皮状的东西往地上一丢,用火布一点,蓝旺旺的火焰很快就烧起来了。秦艽舒口气道:“大师救苦救难,总算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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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擒 龙 手(63)

干晔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笑道:“给你们这么多的人念超生咒,和尚哪里划得来。”话还未落,抚着胸口,又是一大口鲜血。秦艽倒了一粒紫芝丸给他,干晔面色惨败,扔到嘴里吞津咽下去,立刻坐到一边盘膝运功。才闭上眼睛,突又睁开道:“强敌在侧,小心!”

那厢马锅头手脚利落,将火圈燃好,坑洞里的人冷得厉害,依次出来烤火,将一些热沙推进取暖。秦艽又忙着替几个受伤的人封穴包扎。那黑漆漆的东西甚是耐烧,火力又旺,一干人等劫后余生,都是惊喜万分。秦艽料理完别人的伤势,才歇下手,拓拔丽珠走过来,指了指她的肩头。原来肩头的伤被冷风一吹,冻得麻木,伤口跟衣料凝结在一起,一片模糊。拓拔丽珠从里衣内撕了一条棉布,裹了雪在火上烤化,帮她敷在伤口上,才把布丝一根根抽出来。偏偏金创药方才已经用完,老马锅头从地上撮了一些草灰,洒在创口上,包扎起来。这一包好,却倒钻心地疼起来。

此时天已微亮,狼群还在外边徘徊不去,老马锅头咄咄两声,用刀尖挑起一些火油向狼群射去,那火油沾体便着,在雪地上翻滚也扑之不灭,五六只恶狼顿时皮肉焦烂,一阵阵哀号,这样一来,群狼惊骇,即使是同伴之间,也纷纷走避,有只头狼长嗥了一声,就此渐渐散去。

秦艽问起详由,才知道这黑色的燃料名石脂水(即今日石油),西北一带开凿盐井,时时可以遇见。因其不仅可以取暖照明,还能用来漆皮帐衣物,所以当地人又称之为石漆。老马锅头熟悉地形,知道百草滩附近一个坎口儿有口废旧的漆井,不过井中多瘴气,以前的旅人下去取,缒上来往往面色紫黑,半道就断了气,久而久之,妖鬼之说不胫而走,再也没人敢去。老马锅头一提,干晔艺高人胆大,便一起骑着驼马寻去。

两个人行了十数里,老马锅头突然咦了一声道:“前面有人。”干晔功力精湛,耳目聪敏,却什么都没听见,大感奇怪。原来老马锅头是闻得风中的气味,察得许多人马在前扎驻。待悄悄掩行过去,只见漆井不远处结了一顶异常高大坚固的皮帐,皮帐之上,有似藏人风习,支了一根长幡。幡色殷红如血,此时借夜色一看,乌油油的仿佛要滴下一般。皮帐旁百十骑人马覆毡而卧,没睡的人持械巡视,一丝不怠。

老马锅头大惊失色,在沙上写下“漠北王”三字。干晔早听得此人的名头,好奇心大动,又见皮帐之内透出烛光,隐隐闻有人声。漆井旁有垒好的石漆,老马锅头在一边偷去,干晔挂心君自天等人的下落,于是蹑手蹑脚地潜过去,隔帐偷听。只听里面有人说:“……吐蕃兵太不中用,属下带人追击,已将他们聚而歼之,不过,不过……”这人居然讲了一口中原话。有人冷冷哼了一声道:“不过什么?”他声音萧索淡漠,听起来仿佛对天下万事万物极为厌恶乏趣,说不出的冰冷。那人对此人似乎颇为敬畏:“没想到那些人趁着这个机会往牙海去了。属下该死,请尊王降罪!”另一人半晌无语。干晔即便身处帐外,亦感觉气氛低沉压抑,大有一触即发之势。那人又道:“陀尔阖率众追击在后,立誓将那人活活拿来,不敢误了尊王的大事。”另一人道:“陀尔阖莽夫一个,只知道杀人,还懂得什么?牙海遍地毒沙,良马入内,便似给断了双腿,我大漠悍骑断了腿子,谈什么纵横如意?!”

那人道:“是是!属下们愚昧。”另一人冷冷道:“愚昧?那也不见得。你早想通此节,却不阻拦陀尔阖一字片语,哼哼,用意深刻,精明得紧呀!”干晔听得这句,便知那人要大大糟糕。果然,听到那人跪拜之声,惊惶道:“尊王明鉴千里,属下实在罪该万死。不过,不过陀尔阖骄横任性,从来不听属下规劝……凡是属下说的话,无异火上浇油一般。是以,是以……”另一人道:“是以给他苦头吃吃,呵呵,真乃我的好手下。”这人直到此时,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但越是这样,越是令人心惊胆战。那人噤若寒蝉,已是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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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擒 龙 手(64)

另一人道:“陀尔阖脾气暴戾,我也不是不知,但不顾大局,同室相煎,罪不可恕。——再有下次,就不用见我了。”那人颤声道:“多谢尊王开恩,属下时时谨记在心。”“那是最好。”另一人淡淡道:“这件事事成之后,陀尔阖便归你调遣处置。”那人惊喜交集:“这……这……”语气微颤,似乎一时不敢相信。另一人径自喃喃道:“居然往牙海去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哼,这李家小儿我倒小觑他了……是谁?!”

他最后两个字声音一抬高,吓了干晔一跳,只见烛光一闪,一道人影顷刻之间已现身帐外。干晔更是大惊失色,这人身法飘忽如鬼魅,如此轻功,世所罕见。就见他身材高大,垂着两只手臂,站在夜色之中,似乎凝神听着什么。月色拖着他的影子,一直拖到干晔脚边,干晔屏息凝气,一动不敢动,心想:“这人就是漠北王吗?西陲僻野之地居然藏有这样的高手。”帐中有人随后跟出,一样不敢做声。

就听远处有啸声传来,啸声高亢,远而弥清。干晔心念一动:“居然又来一个高手。”正怕形迹败露时,那个人突然一挥手,顿时有人将所有的篝火烛光都扑灭,一时更无半点声息。听着那啸声越来越近,渐近渐止,一人声音冷冷道:“原来如此。”有人应道:“怎么,桑老怪你服输了吗?”干晔听出来人是段蒉与桑木公,心中纳罕,也不知两人如何凑在一起。桑木公嘿嘿笑道:“段老头,你内伤未愈,还敢逞强。你一边跟我比脚力,一边用龙吟啸法强撑,再勉强半日,一定吐血而亡。”段蒉哼了一声道:“想捡便宜,只怕还没那么容易。”桑木公道:“我们斗了这么多年,知己知彼,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再说这件事与你无干,何苦自来纠缠?你一插手,便迫得我不得不出面,等事情搅大了,更难善了。”段蒉反唇相讥道:“你们星宿海做的事儿,可有一件是善了的?”

桑木公森森道:“段老头,你实在太多管闲事。”两个人说着说着,似乎已停下步来。干晔心想:“不待此时,还待何时。”一步一步向帐外退去,退出七步之后,突见地上人影手掌一缩,暗叫不好时,一道掌影已凌空劈来。对方出手如电,干晔千佛掌虽是变幻多端,一连还了数掌,最后双掌相格,不得已接了对方一掌。那人掌力蓄势而发,浑厚无比,干晔还算见机甚早,滴溜一转借着一个卸字,跌出数丈之外。他强压下丹田逆窜的内息,哈哈一笑道:“漠北王,好功夫!”高声示警。

那人目射异光,道:“你是少林派的?”干晔嘻嘻笑道:“咱们拜的都是同一个菩萨。”那人重重哼了一声,道:“看在少林寺的分上,今夜姑且放你一马。”这人一下令,帐前的悍匪顿时让出一条路来,干晔知道这人如此身份,自是言而有信,当下合礼笑道:“于先生,失礼失礼,多谢多谢。”便蹒跚而行,走出几步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只听桑木公冷笑道:“漠北王,哈哈,好大的名头!吓煞老夫了。”那人道:“不知星宿海的凝血神掌,是否不堪一击?”

干晔心想:“这三个人凑在一块,也不知道谁胜谁负,好大一场热闹。不过和尚没本钱,要逃之夭夭了。”行出半里有余,正好遇见老马锅头在前等候,原来他见势不妙,早退了一步。便是因为这一阵延迟,两个人才回来晚了。

秦艽听完忍不住道:“原来他就是漠北王。这人的内力深厚,端的惊人,好像……好像是你们……”干晔接口道:“……少林内力心法。和尚也是大吃一惊,此事忒古怪,古怪。”干晔难得皱起眉,苦苦思索起来。趁此工夫,老马锅头等人到处搜罗了些衣物,众人穿将起来,一个个真是狼狈不堪,泥滚葫芦一般。虽然一时逃得性命,思及来去艰难,都有愁苦之色。秦艽便与干晔商议,准备继续南行,而让他护送着众人去沙州。干晔沉吟道:“听他们所言,牙海之内必定凶险无比,你这时候赶过去,只怕来之不及。”秦艽道:“以漠北王的身手,如果抢先一步,一切就悔之不及了。”干晔颔首道:“也是,可你对大漠地形地势太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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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擒 龙 手(65)

老马锅头在一旁道:“小哥不嫌弃的话,老头子陪你走一趟,我虽不中用,但到底地头熟些。”秦艽见他一片赤诚,丝毫不以日间厄运相责,心头酸热:“偏劳您老人家了。”老马锅头道:“小哥忒客气了。”干晔又低声道:“记得洞外那盏马灯吗?一切小心提防为上。”秦艽点头。

天色大亮,两个人一驼一马,放开步伐,向南驰去,过了数里,循着痕迹,又向西行。秦艽沿途看见许多兵士的尸骸,半掩在沙雪之中,触目惊心。当真是杀戮为耕作,白骨黄沙田。这些人想来不乏父母妻子在家企足翘盼,血肉长成,都付狼乌,便是连一个孤冢也无。秦艽心下悯恻,想到那批重宝不出则罢,出来后如果落入奸雄枭士手中,大肆战端,涂炭生灵,不知又是怎么一种残酷的局面?又会有多少人家破败流离?

又向前行三四十里,绕过一个沙谷,便是一大片砾漠。砾漠不同于沙漠,地上满是大小不一的砾石,大风吹起时,飞石如雨。这片砾漠尤其特殊,一颗颗石头尖利无比,仿佛满地的狼牙铁钉,无论多厚的牦牛皮一扎就透,知道这个地方的人都把之称做牙海。牙海里不但石头粗砺,而且地上的碱盐含有剧毒,如果不小心进了创口,周围的皮肉就会大片大片脱落下来,牛马的蹄子往往整个烂掉,是以对任何驼马队来说,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一片死地,无人敢过。

秦艽和老马锅头走过狭长谷道时,才转了一个弯,眼前突然展示出了一幅极其骇人的场景来。就见半里多长的谷道内横七竖八到处躺满了人马的残尸。尸体多为吐蕃兵士,也夹杂着些西域人,大部分死者头颅被砍掉,有两具尸体犹然立在死马上,一人的肩头上停着只黑鹫,挖吃腹肠,见人走近,双翅一展扑棱棱地飞到半空,然后一个盘旋又落了下来,继续啄食,只把那头颈扭来扭去,将人看个不停。看得人心中一股阴寒之气,直透骨髓。

秦艽屏住气息,才没有惊叫出来,两人在里穿行,便如走在血肉森林中一般,马蹄时不时地踏过一具躯骸,低洼处还未渗透的血,就结成一方殷红色的冰面,踏上去铿然作响。老马锅头在前催着坐骑快行,两人仿佛逃命一般,用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走出这条谷道。这时向后看去,宛如一场噩梦。道口前后尸藉满地,死者更多,想必是被人扼住要道,前后伏击而致。漠北王手下杀人如此凶残狠厉,人马不留,思之不禁毛骨悚然。

秦艽忍不住轻轻道:“八方天魔舞,千里野魂哭。”老马锅头眼睛里也是一片惧色。前面是一片的铺天盖地的漠漠荒原,风沙卷起,漫天都是黄色的幕帐,连头上的白日也是昏昏黄,只露出一圈惨淡的光晕,这个地方看上去,从骨子里便透着一种肃杀无情的气氛来。秦艽问道:“你看他们是往哪里去了?”老马锅头想了片刻道:“一定是徒步向西南而行,我虽没来过牙海,但听说里面有个盐湖,顺着盐湖往西走,穿过戈壁草滩,几百里之后,便是音凹峡的北麓。”秦艽跳下马来,取了水囊笑道:“老伯,这马你先带回吧。如果寻不到人,我自然会转去敦煌。”老马锅头叹气道:“唉,这是何苦来着呢?”秦艽笑道:“漠北王终究也是人,不是鬼,怕他何来?”

老马放了驼马,却背着行囊,跟在后边,秦艽拦他,他笑道:“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难道怕死不成?再说这大漠毕竟不比中原,凭多大本事的人,都得看天讨命,有我跟着,食水打点总是无虞。”秦艽作势往回走道:“我想想还是太危险,不如不去了。”老马锅头嘿嘿笑着道:“姑娘不去,我便自己瞧瞧去了。”他窥破秦艽的用心,竟也不回头,秦艽无法,只得留他做伴。老马锅头年纪虽老,但身手矫健,他在皮靴底装上木齿,行走如飞。

两个人商议了一下,也不循着众人留下的足迹,直接奔向盐湖。虽然如此,路上也经常看见死马,想必不是逃出来,就是被主人丢弃。过了两日,大漠上又刮起了狂风,牙海这个名字当真起得贴切,风一刮起来,飞沙走石,仿佛天地以此为唇,风沙巨口,切齿磨牙,无论什么东西卷进来都要磨得粉碎才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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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擒 龙 手(66)

这个恶风天里,韩潮君自天等人支了两个皮帐正宿在湖畔。自从他们进了牙海,马匹就相继倒下,不过身后已看不见追兵的影子,走了两天一夜,才赶到了红盐湖边。这里说是湖,其实是一片大盐淖,淖里面有口咸水泉,四季不竭。本来因为泉水含剧毒,红盐湖畔几百里内寸草不生。但上天造物往往巧逞天工,在咸水泉周围又有几口甜水泉,每年夏天高山雪化,十八顷河水流丰盈时,淡水便会高高漫过盐泉,滋润岸边高处的矮芦苇、红柳一类植物,那时节红盐湖边一片绿意盎然,各色花朵飘摇,浅粉色的红柳,纯白的格桑花,艳蓝的马兰层层堆簇在水边,直编出一条锦带紧紧拥着红盐湖。秋天草籽落下,就等着第二年的水信。所以在湖边便形成了一条宽不过百米的草滩,也只有这里才能行人马,但即便是附近最老练的牧人,也不晓得牙海里还有这么一条路。

众人走得匆忙,都是一身脏乱,连剑池观主徐丰冉这样冠带考究之人,一样蓬头垢面,狼狈不堪。说起来最舒泰整洁的倒属君自天,无论大小事宜,都有摩柯替他打理得井井有条,韩潮看他那悠然自得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生恨恼。君自天目光偶尔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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