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苦笑道:“早已好了,不过就这样瘸一辈子了。嘿嘿,你老爹见我断了腿,便让我在家看看院子,倒也清闲,比起那些被那马踢死的驯马者,你七叔已是幸运多了!”
萧云将他扶回院中,问道:“是哪位贵妃娘娘的马儿?”老七嘿嘿笑道:“长安城中还能有哪个贵妃娘娘?”萧云心下一动,想到:“原来是公主小姑娘的亲娘,……她想要一匹好马,便令这许多人死了残了,心下能安么?”原本听成兰陵说她为了富贵权势抛夫弃女,除了对成兰陵的凄苦感到心疼之外,倒并未去细想这位传说中的贵妃娘娘,此时听见老七如此一说,只觉这女人只是想要一匹马儿,便能惹出这么多事端,不免起了两分恶感。
老七又道:“你回来也真不巧,昨夜马场来人急报,这马数日不吃不喝,已经奄奄一息,监马御史吓破了胆子,派人求你老爹前去帮忙,你老爹老娘便跟着去了。若你早一日回来,他们也不会去帮这闲忙。”
萧云微感意外,心想:“也真凑巧,我这浑儿子回到家来,老爹老娘却出去了。”他心知父母向来恩爱,当年还在沙洲城外游牧时,夫妇俩便出双入对,据说老爹的驯马技艺还是老娘传授,来这长安城中任了皇家马场的监牧之后,夫妻俩也从来都是同进同出,这次生病的马匹乃是皇帝身边人的坐骑,若这马儿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监马御史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因此才会前来求援。
老七见他回来,异常欢喜,问道:“还没吃吧?我叫厨房给你弄碗汤去,晌午派人去叫你老爹老娘回来见儿子,哈哈哈!”萧云摇头说道:“七叔,不用忙了,左右我也有事要办,这马的事非同小可,让老爹专心料理才好。马场离城也不远,我办完事后,自去马场拜见他们便是。”
老七见他坚持,便也不再勉强。萧云又道:“阿儒爷爷呢?”老七嘿嘿笑道:“每日都去你那好朋友那里,昨夜想是那个……嘿嘿……高兴坏了,都没有回来。”萧云又气又觉好笑,情知老七这样的莽撞汉子以为男女之间除了睡觉,便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事,当下也不多说,叫了一个下人随行,辞别出来,回到东市客栈,已是辰时将至。见那波斯男子一脸彷徨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原本黑黝黝的脸色,由于激动变得青黑难看,不过却已梳洗收拾了一番,仔细瞧来,此人原本应是一名颇有风采的青年,只是旧伤未愈,劳顿之色未去,显得孱弱萎顿。
萧云吩咐下人带喀吧和尚去家里暂住,对那波斯青年说道:“今日便日让你遂了心愿,跟我走吧!”那波斯青年赶紧瘸着腿跟上,二人一前一后来到翠烟阁,萧云照样不从大门进去,翻上墙头垂下腰带,将那波斯青年拉了过去。
只听楼上筝声传来,楼台旁一名红衣女子正随之舞剑,正是蓉九娘。萧云心想:“这多半便是师傅新创的剑舞了。”领着那波斯青年来到楼下,见蓉九娘的贴身侍女小涵端着一个铜盆下来,当即对她一笑。
小涵却是一惊,敛眉垂头,快速走了出去。萧云暗奇,当初这小丫头叽叽喳喳,心直口快,如今两年过去,竟也害起羞来了?他甚觉好笑,对那波斯青年做个手势,教他等在楼下,转身轻轻上楼,只见阿儒一手缓缓拨弦,双眼则全神贯注盯着蓉九娘舞剑。
他悄悄站在一旁观看,只见蓉九娘舞得极缓,但动作却又毫无停歇,偶尔振臂一顿,显得张弛有节,犹如一滴一滴掉落进池中的水滴,不断敲打着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他瞧了一阵,只觉这套剑舞大异平常所见,竟令观者心旌摇动,透体袭来阵阵缠绵和不舍,隐隐生出悲欢交替之感。心想:“阿儒爷爷不愧是剑术大师,一夜之间便能创出这样一套优美精巧的剑舞来……这其中的缠绵哀怨,便是他眼下心绪的写照罢?”
忽听筝声一变,音色短促欢快,蓉九娘步子加快,犹如踏云而行,长剑抖出朵朵剑花,仿若一株移动的银莲。正瞧得心潮澎湃,只听“啪”的一响,筝弦断裂,蓉九娘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惊叫道:“师傅?”
阿儒摇头叹道:“心绪不宁,力透指背,竟将琴弦弄断了……这套剑舞你已学会七八成,再练两日,应能纯熟了,”转头又对萧云笑道:“你一个人来?”
萧云知他是在调侃,浑作不知,说道:“带了那波斯青年来,想要九娘让小涵带他在翠烟阁里四下转转,以了他的心愿,……你一夜未睡吧?”
蓉九娘面色不善,走了过来,说道:“萧云,……”阿儒大袖一摆,打断她的话,说道:“九娘,小云儿是你的师兄,有事让你相助,你可不能拒绝,何况那波斯青年确也古怪,我也好奇他为何拼命想要进这翠烟阁一游。”
蓉九娘微一犹豫,收剑回鞘,问道:“什么波斯青年?”萧云将那波斯青年的事情说了,蓉九娘冷冷说道:“他若拐跑了这里的姑娘,官司你自己吃去。”萧云哈哈笑道:“他一付痨病鬼的模样,走路都气喘,哪能偷走大姑娘?我去叫他上来。”当即转身下楼,却见玉儿不知何时过来,站在那波斯青年跟前。
萧云招手道:“怎么来了也不上来?”又对那波斯青年嘿嘿笑道:“这翠烟阁里,最好看的姑娘都在这里了。不过我答应让你转上一圈,这便教人来领你去。”
那波斯青年连忙摇头道:“多谢恩公,我只想去院中亭里坐坐便好!”萧云大奇,心道:“费那么多心思,进来就为在这里的亭子里坐吗?……莫非是暗地里喜欢九娘,却又见她不着,因此……”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忍不住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那也由得你,别恩公恩公的叫,我叫萧云,你直呼我的名字便可,你叫什么?”
那波斯青年连连点头,瞧了玉儿一眼,说道:“我汉名叫做石必。”说完转身去往院里,玉儿叫他道:“你既是才从西边过来,可知楼兰的情形?”那波斯青年回身点了点头,走出楼去。
玉儿对萧云道:“我去问问家乡的事,让九娘不用担心我,李十三是不敢进九娘这院子闹事的。”萧云点点头,看她疾步出了小楼,心里微觉怪异,转身回到楼上,却见阿儒已经不在,蓉九娘道:“师傅睡下了。”咬了咬嘴唇,似乎还有话说,又觉难以启齿。
萧云点点头,将那波斯青年和玉儿的话转告于她。蓉九娘叹了口气,问道:“今日你的‘鸳鸯’要来下战书吧?”萧云见她神情古怪,说道:“阿儒爷爷都对你说了吧,不能让公孙大娘知道他还活着,……我还有事要办,得赶紧走了。”蓉九娘既不说话,也不点头,回身进了房间。
萧云暗在心头苦笑,心里想着去拜见高仙芝的事,当下出了楼来。却见院中池塘边的亭下空无一人,扫眼察看四周,也都不见玉儿与那叫做石必的波斯青年。他微觉奇怪,却无暇多管,来到墙边,正要顺原路翻墙出去,忽听竹林里传来一丝低沉的哭泣声,像是玉儿的声音。他眉头一皱,悄悄走了过去,这片竹林虽然占地不算太大,却极为密集,若有人藏身其中,外面倒是很难瞧见。
第二十章从此别(三)
只听玉儿断续着低声说道:“你怎生成了……这付模样?”石必却不开口说话,又听玉儿问道:“其他人呢?”石必沉声说道:“没被吐蕃人捉去做奴隶的,本就极少,我爹也是花了巨资,才将我赎了出来。”林中沉静了片刻,玉儿又道:“你……怎么找到长安城来的?”石必道:“找奴隶贩子打听到你的去向,我便来了。”
萧云心下一动,听他说得轻松,却知此事殊为不易。楼兰国破之时的兵荒马乱且不用说,那些奴隶贩子向来走东闯西,难在一处停留,而且玉儿是被人转手卖了几回,若要打听清楚她的去向,不知须花费多少时日,散尽多少钱财。想到这些,忽对石必有了一丝说不出的好感,心想:“我与他都为了寻找自己心爱的女子远离家乡,只不过,我却比他幸运多了!”
玉儿也知这其中的艰难,良久没有说话,林中复又寂静无声。半晌后玉儿又道:“你怎会想到来翠烟阁找我?”石必道:“我的家产散尽,只剩一颗珠子,早已身无分文。后来打听到你与这里的一个姑娘熟络,几乎日日都来,心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