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在这喊杀声、哭嚎声交相织就的人间地狱当中,难得的将长久以来心中的痛楚悔恨暂时抛在了脑后,极为想要痛快一战,哪里肯听常欢的劝阻,用力一甩胳膊,便欲挣脱他的手掌。却觉常欢手掌一紧,犹如铁箍,竟自挣脱不了,听他又喊叫道:“左右也是一死,咱哥俩年岁大些,想法子将这几个娃娃护送出战场吧?”萧云还待挣扎,常欢劈头给他一巴掌掴在面上,大喝道:“你在我手下,就得听我号令!……若能救这几个娃娃,也能为你含恨于泉下的父母积德啊!”
萧云闻言大震,红着双眼回头一扫,用力点头,大叫道:“要想活命,杀敌骑抢马。”说着甩脱常欢手掌,翻身上了马背,迎着两名吐蕃骑兵杀去。
常欢知他已经答允,顺势放开手掌,回头招呼吓傻了的八名少年,挥刀遥指左侧一名落单敌骑,大声喝令道:“阻杀此人,不可伤马。”说着当先抢上,那八名少年唯他马首是瞻,紧跟着将那已经无法纵马冲刺的敌骑团团围住。常欢纵身扑上,那敌骑与大队失散,慌乱间冲到此地,被敌军数人围困,心下早已惊恐万状,冷不防常欢的刀锋已迅捷而至,连招架的动作也不及发出,便被斩成两截,血光冲天而亡。
那边萧云也已迎上两名敌骑,三马照面,只见他在马背前后仰卧躲闪,趁三马过尾之际,忽的回身扑出,刀光一闪,已将那两骑敌人杀得一死一伤,尽皆落下马来。追风逐电不待他招呼,人立转头,瞬间奔至他跟前,将他复又载回背上。
那八名少年见他干净利落阻杀两名敌人,顿时一阵欢呼,抢上两人拉住战马。常欢带着余下少年也又放倒一骑,十人已有五匹战马。
萧云未料到竟然如此轻易便杀掉敌人两骑,心下不由大感震动。他武功虽废,但骑术仍在,那被他阻杀的敌骑只是一般士兵,仅仅习过粗浅武功,因此才会被骑术精绝的他一击得手。
萧云不待多想,越来越多的敌骑到了近前,正待继续杀敌抢马,猛听常欢大叫道:“来不及了,赶紧走。”回头一望,只见常欢带人又抢下两匹战马,两对体型较轻的少年共乘两匹,余人各乘一骑,迅速拍马来到萧云身旁,常欢四顾一望,大唐南征大军已然溃不成军,只剩逃命的份,当下指着敌军较少的西面坡地大喝道:“这边走!”众人不敢怠慢,一齐打马飞奔。敌骑中分出小股人马前来追赶,萧云坠在队伍后面,凭借精绝的马术,将七名敌骑一一击溃。
众人拼力打马一阵,已是远离战场,回头望去,满山遍野尽是惶惶逃窜的唐兵。萧云忽觉心中一痛,许久日子以来,从未再因旁人旁事受到丝毫影响的内心,竟然被这幅惨败之像刺了一下,记忆中战无不胜的大唐军人,此时却如同蝼蚁一般任由敌人追逐杀戮。他惊觉自己突然出现的这怪异心思,不敢再多看血流成河的战场,埋头跟随常欢等人纵马狂奔,心中却如同炸开一般念头纷呈,只管痴痴呆呆想着心事,耳听常欢高声喝令全队转头又往南边奔驰,到得天色几近傍晚,众人皆已饥渴交加,疲惫不堪。
常欢举目前望,只见炊烟袅袅,不远处应是一座小村,当即大叫着鼓舞众人不可停歇。一行人马坚持再走一阵,果然见到前方有处偏僻的村落。此时除了萧云胯下神骏的追风逐电之外,其余战马大都口鼻悬了白沫,皆已到了体力极限。常欢令众人就地稍息,自己不顾疲累,前去探望情形。少时回转,招呼众人进入小村,只见这座小村的村民头裹布巾,身穿粗麻编制的简陋衣衫,也不知是云南众多少数民族中的哪一支。
常欢刚才显然已与村中长老会过面,白须坠胸的长老在两名少年扶持下,站在村头迎接众人。常欢赶紧下马,一手捂住心口,对长老施了一礼,接着依哩哇啦说了一通,那白须长老笑容可掬,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两名少年也面带微笑,显得甚是好客。
众人进入小村,放眼所及,尽是妇孺老幼,成年男子甚少见到。那些女子穿着奇装,也不避生,嘻嘻笑闹着拥挤观看身着军服的一行外乡人。村中一面敞地前烧起了熊熊篝火,周围各种器具星罗棋布,看样子似乎将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欢宴。
萧云等人才从血腥的战场上脱身,忽然进入如此一处充满喜庆欢歌的异族村落,一时间均有如登仙境的错觉。那白须长老将一行外乡客引至敞地一侧,邀请众人席地就座,猛听几声弓弦响动,数支竹箭破空而至,一齐钉在中央摆放的三面巨大草垛上。
众人大惊,立时手摸刀柄,却见常欢摇手示意,说道:“少安毋躁,这是栗粟人收获节欢庆会,放箭是出去远猎的男人们回家的仪式。”话音才落,就听无数男人吆喝着从山林之中跳跃奔来,村中女人们手拉手堵在敞地入口,不让男人们进入,一齐放开喉咙唱起了歌谣。
那些男子左腰挂刀,右腰系箭,挥舞着手中猎获的野兽皮毛,与女人们一唱一答。几名少年瞧得稀奇,问道:“常大哥,这是做什么呢?”常欢笑道:“栗粟人最喜欢唱歌,可以说无事不唱,这是女人们在问那些出猎的男子是否已尽力狩猎劳作,那些男子则反问女人们是否在家照料好老人幼童,哪一方若唱歌输了,便要喝酒才能进来欢庆。”
少年们被这热闹场面吸引了目光,暂时忘记解渴劳顿,随着男女双方阵阵笑声起哄。少时对歌完毕,男子一方人人饮了一竹筒水酒,这才正式开始收获节日的庆祝。少年们看那饮酒场面,更是嘻嘻发笑,原来这支少数民族饮酒风俗喜好不分男女亲疏,两人一齐共饮同心酒,场面极是热闹欢腾,惹得几名少年跃跃欲试。
欢宴正式开始,几名栗粟女子给萧云等人送上水酒肉食。众人早已饥渴难耐,当即挥刀朵颐,痛快吃了个饱。常欢斜眼瞧着萧云,见他丝毫不受外界热闹场面的影响,只管小口小口喝酒吃肉,不由对这名与自己朝夕相对一年有余的年青人,深感可惜可叹,对他道:“我平常不爱说话,是在不停反思自己做错过的事,可不是厌倦了尘世。”
萧云闻言一怔,二人相对一年,甚少说话,此时忽听常欢倾吐心事,不免甚觉意外。常欢又道:“我已孑然一人,那还好说,但你还有师妹朋友牵挂着,你一人苦不算啥,却不该教身边的人为你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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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千里别君行(三)
萧云一阵迟疑,常欢还待规劝,忽听人群高声叫闹,只见那白须长老站了起来,从一名健壮的壮汉手中接过一张装饰得十分华丽的白色大弓,高高举在手中,一众族人顿时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几名少年不知发生何事,齐来询问常欢,听他讲道:“栗粟男人以狩猎为主,因此弓箭被视为圣物,举行节庆之时,常会比赛射术。那张白色大弓乃是胜利者的标志,由其持有,直到下次比赛。”少年们正是好动成性的年纪,听说将有赛事,顿时兴高采烈,密切注视着场中的变化。
只见那名上一次的胜者微笑着站到草垛对面五十步开外,一名面色红润的栗粟女子与他面对着站到草垛跟前,头顶上放了一个鸡蛋,眼神如同池水微漾,与他深情凝望。
一名少年奇道:“这是做啥呢?”又见那白须长老伊里哇啦说了一通,就见十来名青壮男子奔至女人们所在一方,像在交涉什么,接着有三名女子点了点头,随着来邀请自己的男子走到场中,照样是女子头上顶了一只鸡蛋站在草垛之前,男子则相隔五十来步,持弓相对。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