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晏的房间不算大也不算小,榆木做的高大书架将厢房隔成了内外两间。
里间充作寝室,靠墙摆着一张雕花梨木架子床,青灰色的葛纱帐像是笼罩的雾一样。
架子床对面又摆了两个双开门衣橱,门板上雕刻的松鹤图案栩栩如生,寒山野梅孤傲高洁。
顾清晏幼时手痒,拿笔将那梅花点成了朱砂色,如今看来实在是有些破坏意境,可惜却再也无法补救了,这黑历史也就一直在那儿摆着。
外间充作书房,临窗摆了一张榆木桌案,两个榆木圆椅,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两个竹雕笔筒。
顾清晏亲自烧水给凌绝顶沏一盏自家炒的头芽绿茶。
清水涌注,绿龙翻飞,顿时仙雾缥缈,满室飘香。
可惜这般清幽意境,却被口利舌毒的顾清晏给生生破坏了。
他将红铜水壶放在铺了青砖的地面上,翘着脚歪靠在圆椅中,一边磕着祖母昨夜炒的南瓜子,一边问道:“哭丧的孝子也当过了,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喝了这一盏茶就赶紧滚吧,今儿家里没有会做饭的人,就不留你吃饭了。”
祖母他们估计要过了午时才能回来,顾清晏和自家祖父的厨艺水平都十分有限,简单熬个粥,蒸个米饭倒是也行,最多还能再炒个韭菜鸡蛋,但再要想发挥其它的,那就纯粹是浪费食材了。
顾菲儿就更指望不上了,这丫头从小就娇气,但凡给她安排点家务活做,她不是头疼,就是手酸,甚至还装过中暑晕倒!
有一说一,顾清晏虽然不认为女子就必须得勤劳贤惠,可要是矫揉造作成顾菲儿那样,她上辈子婚姻不顺,也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凌绝顶坐在顾清晏旁边的圆椅上,端起茶盏小小地嘬了一口,被烫得龇牙咧嘴,吸气道:“顾伯昭,你就这么急着赶客呢?就你这态度,我兜里的银子可就不拿出来了啊!”
顾清晏不屑道:“就你?!攒了小十年,也就才攒下来九百个铜子,连一贯钱都没有,还银子呢,银子它认识你吗?”
凌绝顶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道:“嘿!你个小缝瞄人的玩意儿,今儿爷就让你开开眼!”
这话刚一说完,就见凌绝顶“碰”地一声放下茶盏,伸手从腰间挂着的宝蓝色钱袋里,一个个地往外掏银锭,再一个个地砸在桌案上。
“啪!”这一个是五十两。
“啪!”这一个也是五十两。
“啪!”这一个还是五十两。
“叮”这一个是十两。
“叮”这一也是十两。
“叮”这一还是十两。
顾清晏瞧了瞧桌案上那白花花的银子堆,又看了看凌绝顶那张少年老成的糙脸,突然间坐直了身子,将手里的南瓜子扔进了陶碗里。
他拉着凌绝顶的手,十分殷切道:“师兄,好师兄!你这是哪儿来的发财路子呢?也带上小弟一个啊!”
凌绝顶志满得意,骄傲地抬着下巴,慢条斯理道:“哪有什么发财路子?!区区不才,不过是凌某人我,过于出众罢了。”
顾清晏闻言抬了抬眉毛,接着又作不可思议状,语气夸张道:“你这是卖身了?!就你这寒碜模样,竟然也值这么多银子?!那买家是瞎了眼不成?”
凌绝顶故意用油腻腻的目光在顾清晏脸上扫来扫去,坏笑道:“我确实值不了这么多银子,可师弟你长得俊俏啊,这其中有一百两银子是你的。”
顾清晏眯着眼,盯着他瞧了一会,突然将手里的瓜子壳砸了过去,没好气道:“别特么瞎贫了,到底怎么回事?!”
凌绝顶扭着身子躲开,学顾清晏的样子,吊儿郎当地磕着南瓜子,语气随意道:“你是刚出贡院大门就倒了,我其实也是被衙役给抬回的客栈,还连着烧了三日,人都烧迷糊了,等到第五日才好转过来,第六日看榜,第七日参加了簪花宴,宴席刚一结束,我就半点都没耽搁地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