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按部就班地生活了十九年,风平浪静。以前,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些牛鬼蛇神的怪谈,乔四海只会不以为然,付之一笑;什么邪祟,什么术师,那都是些哄小孩子的把戏。
然而,亲身经历了这些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伊始,乔四海因为不懂而害怕和忐忑;适应了后,竟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更多。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不想再有被排除在外的无力和挫败感。
每当花信和殷楚风他们说着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时,那种深深的无能为力之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一种名为嫉妒的情愫,啃蚀着他的肉体、灵魂,噬骨磨心,逼得他几欲发疯。乔四海只知道,他是如此渴望走入花信的世界,哪怕走得稍微近点。
月色朦胧,挂上了树梢。安静的村子里,传出几声犬吠。直到最后一盏灯熄灭,整个村庄融进了夜色中。凄清,冷瑟。山谷里,风声阵阵,平静的溪水潺潺,千年行径未变。
花信他们坐在车里,等着张大福一家睡熟。乔四海望着花信的侧脸,忍不住将压抑在心里的疑惑悉数问了个遍:“哥,你能不能跟我讲讲邪祟的分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花信转过头,昏暗中乔四海的眼睛盈盈发亮。他不明所以,“怎么想着问这个了。”
“没,没什么。就觉得咱们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们讲的东西我一点都听不懂。”乔四海坐着,双手无措地不知该摆在哪里。
“分身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花信思索了一会,想到了如何才能讲解得清晰明了,“原理就跟细胞分裂一样。不过邪祟制造分身,并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一分为二。要想制造分身,邪祟必须要损耗自己大量的精力,分身制造得越多,力量亏损越严重。所以,很少有邪祟会这么做,但这样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邪祟派出分身行凶杀人,它的本身却能隐藏起来,不会被术师发现。”
“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为了明哲保身的无奈之举。”花信说道。
“那这个邪祟还挺聪明啊。”乔四海惊叹。
花信无奈轻叹,“一般的邪祟头脑简单,没有思想,就算附身以后也只知道杀人摄取力量,根本不会有这些聪明的小心思。但是这个邪祟,它生前可是人呢。我猜,兴许是二十多年前林家来除祟,让它有了忌惮,所以才冒险做出分身替自己复仇吧。”
乔四海看了眼手机,“哥,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能用指南针查查邪祟是不是在这里吗?”
“什么指南针?”林岳义愤填膺,口气不善,“那是星盘。星盘,人家有自己名字的好不好。”
“星盘虽然能够指引邪祟的方位,但真到了邪祟的地盘上反而不管用了。因为它的力量不是集中于一个地方,而是像烟雾一样,四处都是,星盘无法指出邪祟具体的位置。”花信替乔四海解释。
“可是,”乔四海吞吞吐吐,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心里的话如实说出来,“哥,就算邪恶的力量四处都在,但邪祟在的地方应该是最强盛的吧。”
花信怔结,无言以对。他的话戳中了林岚的伤心处,她的表情顿时黯然,“其实,也是有能找到邪祟位置的星盘的,只不过制造工艺都失传了。我们林家虽然根据古书大致仿造出来了星盘,但和以前的那些老物件根本没得比。听说两百多年前,我们林家本来有一块的,但不小心丢失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见车里的氛围莫名尴尬,沉默,殷楚风急忙跳出来,“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办正事要紧。”
“哥,你们要做什么?”乔四海看到花信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铃铛,和几张符纸惑然不解。
“这个,叫招魂。”花信摇了摇手里的铃铛,寂静的深夜响起一阵清脆的叮铛响,“可以招邪。”
殷楚风偷偷摸摸跑到张大福家门口,点燃了几张符纸,红通通的火苗映红了方圆一米的范围。接着,花信极有节奏地摇晃手中的招魂铃,深沉的黑夜,丁零,丁零,丁零的声音清晰可闻。
乔四海跟着他们,躲在阴影里,目不斜视盯住了张大福家大门。很快,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东西现身;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花信放弃了。“算了,邪祟没在张大福家里,咱们明天继续找吧。”
越野车稳稳地开出村子,在他们走后不久,一只成人小腿那么高的木偶,摇摇晃晃走到了张大福家门口,站在了符纸燃烧的地方。木偶雕刻粗糙,极富年岁感,下颌丰腴、眉目修长,呈倒八字形,脸谱大面积铺白,红唇,黑眉,线条简练、笔锋遒劲,形神兼备。木偶原地站立,在月光下,嘴角勾出森然的冷笑。
床上,乔四海和花信背对背躺着,他睡不着,就想和花信说会话。“哥,你说那个孩子真是被邪祟害死的吗?”
黑暗中,花信悄然睁眼,“八九不离十。”
“为什么?”
“咱们来这也不算短了,除了韩锦江,你还听过有什么人枉死吗?我猜邪祟只对韩锦江心怀怨恨,不忍伤害其他人,所以复仇之后没有再惹是非。”花信头枕在头下,慢条斯理,“可是偏偏韩生,一个月前回了大田,邪祟感应到韩锦江的血脉,又重新滋生了恨意,才想着去泉州报复。制造分身,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邪祟二十多年没有害过人,按理说早就应该油尽灯枯了,正好那个孩子给了他力量。”
“哥,”背对着花信,乔四海嗓音低沉,“你猜那个邪祟会在哪里呢?”
“不知道,也许明天调查调查就知道了。”
乔四海眼神晦暗,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心一横,他提出疑问:“哥,你怎么没怀疑那个唱木偶戏的人呢?”
“什么?”花信震惊地侧过身子,望向乔四海的后脑勺,“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