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尔确定你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了。”她说出耶尔的名字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试图抑制某种突如其来 的疼痛。
他们在无法弄明白从三角海域“回来”的亚历克斯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前,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让他远离了萨利埃里,甚至是撒丁——几乎整整一年,他醉心于观察那颗“女神之心”,而他们热衷于观察他。
然后是衣留申群岛之行,煦德应该是在那里确定了自己仍然是亚历山大。萨利埃里——因为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他认可了这个亚历克斯,并且愿意保护他。
“在知道你是个亡灵巫师之后……耶尔曾经委婉地转述过安纳多族长的意思——他们希望控制你,用他们的方法,何塞拒绝了。”也许从那时起,他们与安纳多家族之间的同盟就不再是那么牢靠了,索尼娅想:“你救了维尔德格,救了煦德,救了你的老爸爸,我们喜欢你,爱你,你是萨利埃里家族里最小的孩子……你是我们的亚历克斯宝宝。”她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们不会放弃你。”
“……是的,”巫妖说:“我知道。”
“所以,不要再回萨利埃里庄园。”
亚历克斯的肩膀微微一耸,但施加在他头颅上的手温柔地将他蠢动的脑袋按了下去——索尼娅用的力量并不大,实际上就算她用足力气起到的作用对于巫妖来说也不会高于一片羽毛,但里面所蕴含着的意味让不死者瞬间安静了下来:“你长大了,亚历克斯……”索尼娅停顿了一会,似乎在寻找措词:“在我们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和维尔德格形容的一样,也许你强悍,敏捷,充满智慧,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奇异力量,但你在感情与人性方面完全就是个婴儿——不,我不是说你不了解这些东西,你也许可以将弗洛伊德的著作倒背如流,但你从未真正地接触过,感受过……我和卡梅,何塞,维尔德格,甚至是在这方面迟钝的就像是一条霸王龙的煦德也能感觉的到……不过你显然在很认真地学习,也许和你经常在一起的人感觉不到,但是,亚历克斯……我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你的变化。”
她拍了拍亚历克斯的脑袋:“你正在向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亚历克斯,你现在不仅仅是学习,而且已经懂得运用这些东西了,你原先的最大缺点已经得到了弥补……噢,这没关系,我们乐见其成。”
“但我们不希望这些东西会成为桎梏甚至控制,伤害你的东西。”索尼娅迅速地说道:“这也是何塞,卡梅的意思——我们知道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奥尔加的力量与你的力量是敌对的,在这里,生者可以有所裨益,但对于你来说……”她松开手,让亚历克斯抬起头,黑色与灰色的眼睛对视:“所以,不要再回到萨利埃里庄园了……也不要和萨利埃里的后裔接触,因为死去的我们无法保证这些萨利埃里是否能够继续这样爱你——我们不想让珍贵的感情和回忆成为在将来的某个时刻谋杀你的工具。”
“如果想你的话,我和煦德会去看你的,我想这机会并不难得,而你在皇冠城堡的塔楼里总会给我们预留房间的,对不对?”索尼娅抓住亚历克斯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
“唔……是的。”
……
房间里突然寂静下来,但这种寂静并不让人感到压抑,它给人的感觉安宁而又舒适。
索尼娅姑姑卷起嘴唇,:“……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我觉得所有的话都已经被你说完了,亚历克斯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他握住索尼娅温暖的双手,看着她微微一笑,他也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索尼娅时的情形,记忆中风姿绰约,性情爽朗的女性人类女性除了眼角与唇边多除了几条细微的笑纹,还有萨利埃里家族遗传的灰黑卷发中日益显眼的银色之外,一如往昔。
“我想,”他平静而认真地说道:“我是幸运的。”
第七小节 愚者(五)
玛丽亚女王陛下站在石质中框的窗户前,它和这个行宫里所有的窗户一样几乎高达天花板,充足的光线落在窗下沉甸甸的长椅上,长椅上深红的锦缎与金线绣出的王室徽章闪闪发亮。
从这里可以看到皇冠城堡——现在由王储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费迪南德居住的地方,高耸入云的观测哨、尖塔和钟棱在明朗干净的天空衬托下呈现出一个完美的皇冠剪影,它的主人现在并不在里面。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朗巴尔夫人?”撒丁最为尊贵的女性问道,一边轻轻地将原本握在手掌中的便笺纸折成一支小船,让它漂浮在为了增加湿度而摆设在窗台上的水晶浅口盘里——里面是清水,不多,但足够将那张单薄的便笺纸上的字迹以及它本身全部湮灭。
“差五分钟下午四点,陛下。”朗巴尔夫人谦恭地回答:“四点三十分海军上将托马。路易。昂布鲁瓦爵士将会入宫晋谒。”
“那个老家伙……”女王陛下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微笑起来,她注意到自己的女官长正在关切地打量她 ——如果女王陛下略微表示出一点疲惫或者厌倦的意思,她一定会立刻转身去取消今天所有的约见。
“不,一切如常。”玛丽亚女王陛。下说道,她从窗户面前离开,:“准备红茶,还有咖啡,很多的奶油和香草粉,方糖。”
卡梅。萨利埃里的死讯对于女王。陛下来说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如果说何塞。萨利埃里的死亡还能让她感到快慰的话,那么卡梅的死亡则完全不在她的期望之外——这当然不是说女王陛下会在意她的生死,毕竟是她的丈夫杀死了朗巴尔亲王,并且逼迫她不得不与自己出生不过一年的孩子生离,但女王陛下并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死去——在亚历克斯依然保留着对于萨利埃里家族的感情时,相同或者相近的痛苦与悲伤甚至可以让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瞬间拉近彼此的距离,何况他和萨利埃里家族的两个兄弟之间原本就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
“陛下……是否需要费力去一次西。撒丁,也许殿下会需要一点帮助。”朗巴尔夫人将女王陛下需要的东西吩咐了在门口守候的年轻女官,然后关上门,走回女王的身边悄声建议。
说是帮助,实质上是提醒与催促,朗巴尔夫人能够。理解女王陛下的矛盾——她憎恨萨利埃里家族,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早日摆脱往日情感的羁绊;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亚历克斯的坚持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终究是萨利埃里家族抚教了他近三十年,如果短短几年的分离,或是奢侈的生活,荣耀的身份就让他轻易抛弃了萨利埃里的话,那份薄情与冷酷绝对会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寒与鄙夷。
“不……我想不需要,费力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女王安。慰地拍拍女伴的肩膀表示了解与感谢:“我想亚历克斯能够掌握好应有的分寸。”
朗巴尔夫人相信这一点,不得不说,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费迪南德是一个真正的好孩子,或许有点内向与太过压抑,保守,但对于一个王储来说,他的严谨与冷静足以弥补这些不够完美的地方——老派贵族们甚至十分欣赏前者;而那些曾经为王储的教育问题而深感担忧的人们——因为在萨利埃里的监护下度过了人生的前三十年,亚历克斯并没有在王室和贵族阶层占据着统治地位的王室公学中接受过相应的“精英”教育(那里除了应有的知识之外更多的是培养这些未来的上位者应有的气质,姿态以及责任感),也已经被亚历克斯只能说是与生俱来的沉稳与威严所说服。
这些就足够啦——。中世纪之后的统治者不再需要懂得太多的专业知识,他只需要对外交,军事,教育等等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能够在关键的时候掌控前进或后退的方向,担负起促进国家发展与维护政局稳定这两大重——虽然后三者的难度都非同小可,但亚历克斯的前期表现令人深感安慰,无论是对于政治的敏感度,良好的自制力,以及适时的当机立断,处理复杂事务的耐心和细心……也许政治智慧与经验尚有不足,但这些问题都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一解决。
朗巴尔夫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窗外的皇冠城堡,然后将视线拉回行宫的外围,穿戴着传统服饰的王家侍卫正在反反复复地在玫瑰花形的铁栅栏外踏着古怪的正步走来走去,宝蓝的呢绒正装,黑色的皮毛短斗篷,高筒皮帽,靴子,还有他们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银白胡子,看起来就像是一群仍然停留在中世纪的玩偶兵;一群有爵位的玩偶兵,朗巴尔夫人摇了摇头,王室侍卫的职务对于他们来说是个荣耀,一般没有人会轻易离职,他们会一直做到身体无法承荷住两小时的轮值为止——而在正门与不经常使用的侧门,不断有人在铁栅栏的下方放上小捆的花束与礼物,卡片,这些都是送给女王陛下与王储的,感谢他们为撒丁做出的一切——这些礼物让安全警卫人员叫苦不迭,尤其是近年来持续不断增长的数量与质量,特别是给亚历克斯殿下的。
前几年的储位之争就像个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一样,除了泛起些涟漪之外,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现在的报纸与媒体多半都集中在女王与王储的日常生活上,人们愿意知道关于他们的大小消息,并且为之津津乐道,甚至是有意摹仿,尤其是年轻人,嘈杂的摇滚,毒品与无聊的色。情,暴力小说,电影再也无法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现在他们之中风行的是优雅的古文学与深奥的炼金术。
众望所归,朗巴尔夫人想,如果将来的国王不是亚历克斯殿下,毫无疑问,大半个世界都会震撼,而几乎所有的撒丁人都会为之失望或愤怒——作为女王陛下最为信任的女官,她当然知道女王陛下曾有过的打算——如果亚历克斯真的不能,或者不愿成为国王的话,她将不吝放弃费迪南德一系在撒丁承袭了近四个世纪的,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力,逐步地,缓慢地,隐秘地将撒丁引入共和。
朗巴尔夫人认为这个计划没有多少成功的可能,以前没有,现在更是希望渺茫。
“朗巴尔夫人?”女王陛下疑惑地问道,难得看到她的朋友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