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还魂?
这倒像是谢言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情。
姜国国师的威名我早在几年前就有耳闻,他精通巫蛊之术,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为人性子孤僻,行踪飘忽不定,热衷于云游四方,时常好几年都不见其踪影,就连当今圣上都奈何不了他的去留,谢言又有何本事能将远游的他立即召回呢?
兴许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国师的突然出现和谢言的邀请,可能并没有怀信想象中的那些阴险的用意,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但心底隐约的不安却像一个巨大的旋涡,不断地拓展出无边的恐惧。
当日我在仇云清的密室里,并未将那本古老的咒术仔细翻阅,如今想来也是有些后悔。
不知国师此人是不是真如传闻中说的那般神乎其技,能看出仇云清这副肉身已经换成了封九月的芯子,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有通天的本领,能将我从仇云清的身体里驱赶出去。
我虽不甘心之前做的那些努力都付诸东流,但若是今日不去赴约,谢言没得出想要的结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日后定然也是要让我与国师见上一面的。
我对谢言此人甚是了解,他向来刚愎自用,孤高自赏。
他要做的事从来就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公子,你跟太子殿下请辞,说你眼下有急事要回元洲吧。”怀信苦苦地劝我,他眉头拧得死紧,面上尽是忧虑之色。
“我真担心太子殿下会对公子不利,你是不知道,京城里都传太子殿下发起疯来,很是恐怖。怀信是真的怕了,若是公子出了什么事,怀信要如何跟老爷夫人交代。”
我自然也是不想去,这摆明了是一场鸿门宴,全须全尾地去赴宴,却恐怕没有完璧归赵的可能性。
我也想拒绝,但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会允许我拒绝吗?
我对谢言的脾性实在太过于了解,他不接受拒绝。若我拒绝,他会变本加厉地在心中怀疑我与死去的封九月存在联系,随之便是层出不穷的试探,还不如这次就去,尽量断了他的念想。
我想到这里,便出声安抚怀信道,“我虽与封家的小公子长得极像,但我小他三岁,又一直生活在元洲。太子殿下那般神通广大,肯能查到我在元洲的生活轨迹,将我与封九月彻底区分开。“
“怀信,你莫要过分担心了。”
“至于借尸还魂此等荒唐之事,从古至今都未曾发生过,当朝国师也未必就有这通天的本领。你且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不行,”怀信还是很不放心,死死拽着我的袖子,还是坚决不同意,“怀信不能让公子一个人去,怀信也要跟着去,这样才能时刻保护我家公子。”
他说得十分坚决,手上也死拽着我不放。好似我不答应,他便永远不撒手似的,我只能无奈地摇头,与他说,“那便一块儿来吧。”
其实谢言若是执意要对我做什么,十个怀信都打不过他,他虽面上看着翩翩君子,武力值却着实惊人。但怀信的心一片赤诚,我实在不忍心辜负,也不忍当面泼他冷水。
我回屋去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袍,怔怔地望着镜中之人出了神,素面乌发,粉唇淡眉,衣襟遮掩下的苍白皮肤透着病态的虚弱,宽袖中藏着的锋利刀片透着凛凛的寒芒。
若此事败露,今夜将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曾想过要作为侍读留在谢言身边,细细筹谋,步步为营,一点点地让谢言身败名裂,痛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这样高明的报复方能让我称心快意。
但今日之事来得突然,完全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若我的身份被国师当场揭穿,谢言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我至今仍记得对弈后他落在我脊背处指尖的微凉触感,和眸中烧得浓烈的谷欠念,如饿了几日的孤狼面对诱人的猎物才会露出那种充满攻击性的眼神。
与其被谢言打着深情的幌子禁锢在府中,成为无上荣宠的玩。物,还不如,我在今夜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抱歉。”我伸出指尖,缓缓落在镜中人右眼尾的位置轻轻磨挲,仿佛是隔着异世的时空触碰着那个恬静温柔的少年。
“公子,太子殿下的步辇已在门口等待多时。”怀信在门外出声催促,我只能将刀片藏于袖中,面容沉静地走了出去。
那谢言的步辇依旧是三年前的样子,八角玲珑,四面挂着的铃铛在夜风中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古铜的金属映着月光,昏黄的色泽渗透了久远的时光。
我犹记得我曾在此处难过落泪,愤怒地将瓷杯砸向谢言那张冷淡精致的脸,也记得谢言曾将我的双手绑缚于身后,不让我抓挠手臂上发痒的伤口。
那时候我哭着与谢言说,如果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便不要仗着我对他的喜欢来欺负于我,当时他并未正面回答我,而是将我的注意力转到了旁处上。
如今我望着宫道上铺着的如白霜般的月光,终究是明白了他当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