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双眼,朦胧中,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穿青色长袍、披一头白发的瘦高人的背影,我的身体一阵抽搐,睁开了眼睛。妻子下意识地搂了我一下,“怎么了?又做那个梦了?”
“没有,没有什么事情的。”我在黑暗中轻轻摇了摇头。
有一段时间了,我经常会做这个梦。确切的说,是在某日午夜第一次接到这个老女人电话后的那个夜晚,我就开始做这个梦了。每次醒来,我都会感到这个梦很熟悉,尤其是那个恐怖的背影。我总是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孔!
我翻了下身,继续睡去。这夜,我又开始做梦。我梦到自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鬼火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村道上,阳光很刺眼,我就那样的站在那里。好像在等待什么人归来。远方的路好长好长,且雾气弥漫。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细高的人影,这人影是青色的,在一步步的朝我走来……我的胸口憋得难受,想喊叫却怎么都喊不出声音来。我好像自己在和自己搏斗,我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我必须让自己醒来。后来我终于醒来了,满脸的汗水。
天已经亮了。妻子并没有睡在我的身旁。我听到厨房里“叮当”的响动,知道她去做早餐了。
午夜电话与这个恐怖的梦,也许在暗示着我什么吗?
2
出了电信大楼,我很茫然地站在街道上。话单打出来老长。除了一些文化公司和出版社来的电话外,其余大多打进我家座机电话的,都是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是乡话,我询问了电信的营业员,得到的答案和我想的一样:来自鬼火村方向。我立即拨通了这个号码,那边说不在服务区内。
其实家里不差那每月五元钱的来电显示费用,可妻子总是不同意,说不管是谁打来的电话,咱接电话也不用花钱,要来电显示有啥用呢?
我说,好,听你的。咱不用。
我想我应该回鬼火村了。
“我要回鬼火村看看,带着我刻骨铭心的记忆,你和我一起去么?”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是那种遇事总喜欢溜边、躲躲闪闪的孩子,其实说白了就是腼腆,或者说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家伙。在大人的眼里,我是个没有出息的孩子,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也很差。真的很差,不是我不喜欢读书,我很用功的,可是,我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溜号。溜号溜得自己都感到奇怪。刚上课的时候,我的表现肯定是全班最认真的学生,可是,肯定不超过五分钟,我的思绪就会不自觉的飞出课堂,跑进了广阔无垠的大平原上去了……但是,我在我十一岁那年,确实成了一名英雄,一名救了一位美人的“英雄”!
其实我当时还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英雄”,只是在生产队场院里看公社来放映的黑白片电影《小兵张嘎》的时候,见张嘎子开枪打鬼子,我心里想:张嘎子才是英雄呢。那么我这个英雄是怎样当上的呢?
我的父亲是村里小学的校长。我们村叫七家村,其实很早以前叫鬼火村,只是解放后,镇政府说“鬼火村”这个名字有封建迷信的嫌疑,再说,也怪难听的,就改叫了七家村。最早的鬼火村只有七户人家,其中一家大户是地主。其余六家都是给这家大户打长工的庄户人。许是东北大平原的黑土地土壤肥沃、辽阔无边的缘故,后来这里的人口逐渐增多,解放后,村子已经发展到了二百多户人家,在我们这片儿,算是个大村了。对于鬼火村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的来历,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叫,我也是渐渐才明白的。不过,年龄大一些的人,还喜欢称村子叫鬼火村。我们这村离县城16华里,也就是8公里。我的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养育了我们兄弟四个。我排行老二。全家人住的是一间小土房,小土房里有一铺小土炕,家里六口人都挤在小炕上,后来我们一天天的长大,父亲就把小炕的对面那片可怜的空地儿又搭了一铺小炕,把我们哥四个都安排到了新炕上去住。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看着自己花了二十几万买的两居室宽敞明亮的楼房,心里就特别的珍惜现在的生活。尤其是乡下亲属来我家里做客,听说我管装潢楼房就花了3万多元钱,就“啧啧”的叹息说:“别说你买楼花多少钱了,就是你装潢的钱就够俺家盖一间象样的大瓦房了。”我听后,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他们哪里知道我和妻子每个月都在还银行的贷款,其实我们也不是很富有。
六姐是全村公认的美人。在我那个年龄,那个时代衡量美女的标准很简单,就是看年画上的大美人,六姐的模样就像年画里走下来的大美人一样,标志着呢。六姐名叫郝云清。村支书郝大志有六个女儿,郝云清是他最小的一个女儿。郝支书总想要一个儿子,但是上天赐予他的都是女儿。郝支书和我的父亲是好朋友,两个朋友在一起闲谈的时候,郝支书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句话:兄弟,还是你有“福”啊,我六个丫头片子,你四个顶梁柱啊!父亲回答说:你那六大“千斤”可是六朵“金花”呀!
郝支书虽然喜欢小子,但是他从不轻视自己的六个女儿,对她们疼爱有加。尤其对最漂亮的小女儿云清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在1978年乡村炎热的夏天里,你会看到一个穿着鲜艳夺目的花裙子的皮肤白净、有一双黑黑大眼睛的小女孩在菜园子里翩翩起舞吗?真的会么?会的,我看到过,这个女孩就是十六岁的郝云清。当时她比我大五岁。所以我叫她六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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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六姐的时候,我记得我是十一岁。
对了,忘记交代一点了,六姐的母亲吴大夫是大队里“赤脚医生”。我小的时候身体很瘦小,多病,就是喜欢在深夜里绻着双腿在冰冷的被窝儿内拼了小命儿的咳嗽。父亲在我高烧的时候,就去找吴大夫给我打针。我是很怕打针的,每次打针都是父亲和母亲一起上手把我按得死死的,就向按住一只小小的、当然是很瘦的病猫一样。记得有一次,父亲没在家,我挣脱了母亲的双手,举起木板凳就向吴大夫砸去,好在吴大夫躲闪的快,没有造成伤害。却把吴大夫给打乐了,说:小子!你等着,我去叫你郝大伯去,看他怎么收拾你!郝大伯进门就说,你小子还挺有种啊,长大了给我当养老“姑爷”吧!你婶子要是成了你丈母娘,看你还敢不敢打?我羞臊得脸都紫了。那个时候,在我内心深处,说媳妇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呢。
第二天的中午,父亲从公社开会回来,听母亲介绍了我的壮举后,就说,这小子长大了真要娶上六丫当媳妇,还是件美事呢。知道么?六丫从城里读完初中回来了。郝支书到公社找教育助理老古了,想让六丫到咱们小学里代课呢。母亲说,她的岁数是不是小了些呢?父亲说六丫聪早就听妈妈讲,郝支书的前四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五丫也许了婆家,就等今年秋天迎娶了。六丫从小就住在城里的外婆家里,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一种很强烈的自卑心理充满了我的心间,我相信自己是一个很傻很土的农村野孩子!我只去过城里几次,都是父亲用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驮我去的,去看在县医院当会计的爷爷。我见过城里的、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他们都穿着没有带补丁的衣服,个个小胖脸儿白白的,手里好象都拿着冰棍儿在尽情的品尝……我咽着吐沫想,我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穿没有戴补丁的衣服;才会吃到甜甜的冰棍儿……(注:那时家里没有冰箱,母亲就在冬日里用铁茶缸子盛满凉水,放上几粒儿糖精,送到窗外的台子上去冻。这就是我所说的冰棍儿)
六姐也一定和城里的孩子一样,一脸骄傲!
父亲过来摸摸我脑门说,还是挺热,你自己去郝大夫家打一针吧。
我一下子向后退了好几步,我说不去,就不去!
父亲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我知道父亲的脾气,接下来我的屁股就要挨巴掌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跑。
夏日午后的阳光就象一团团看不见的棉被,紧紧的包裹着我,让我透不过气来。我顺着土墙根儿懒散地往前溜达,头脑里满是六姐的形象:像郝大伯一样高高的、脸色黑黑的?像吴大夫一样白白的、大眼睛么?还是胖胖的、矮矮的象个小冬瓜?想到冬瓜,我独自“扑哧扑哧”笑出了声,假如我们学校来了“冬瓜”当老师,那才不叫人笑死呢?
早就听妈妈讲,郝支书的前四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五丫也许了婆家,就等今年秋天迎娶了。六丫从小就住在城里的外婆家里,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一种很强烈的自卑心理充满了我的心间,我相信自己是一个很傻很土的农村野孩子!我只去过城里几次,都是父亲用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驮我去的,去看在县医院当会计的爷爷。我见过城里的、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他们都穿着没有带补丁的衣服,个个小胖脸儿白白的,手里好象都拿着冰棍儿在尽情的品尝……我咽着吐沫想,我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穿没有戴补丁的衣服;才会吃到甜甜的冰棍儿……(注:那时家里没有冰箱,母亲就在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