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陨霜听了之后,吃了一惊,真不愧是人文祖州之地,一个县城妇人,竟有此见识!自己竟小觑了她。
嚣陨霜问道:“那大嫂您是做什么营生的呢?”
大嫂子叹了一口气:“唉,我一个寡妇,能做什么营生?不过还有个闺女要养活,少不得陪上脸面,出去佣工。胡商来的时候出钱多,大家都想给他们干。我咬咬牙拿两根银簪子,托邻舍王干娘给我踅摸个好活儿。“说到这里,大嫂子有些得意地笑了,”王干娘还真办事,给我找了个波斯太太服侍,贴身伺候,不做粗活的。太太人还挺和气的,知道我有个闺女,隔三差五地把家里的吃的,叫我带回去给闺女吃。可是不知怎地,半年前,胡商们就开始三三两两地开始离开,我主家也不在这里住了,我就没有活干了。现在能找到的活就是给饭庄子跑腿,我这小脚怎么能干得了?哎呀,日子难啊,全靠着先前的存性过到现在的。谁知道就闹起捻子来了,……"
大嫂子停了一停,附身看向嚣陨霜,脸上配合着惊怖之色:“头天夜里,县衙里县太爷一家子就被杀得一个不剩,接下来就是首富孙财主和马财主两家也都被杀净了。“
嚣陨霜很惊讶:“隗保县城墙坚固,怎么会被夜里潜入呢?”
大嫂子见嚣陨霜听着入神,不由有些得意,作为消息灵通人士的自豪感上来了。她往四下里看看,路上并没有别人,俯身压低了声音说:“你道捻子是什么人?”
嚣陨霜见她如此,有些不解:“什么人?不说是流寇和盐枭么?”
大嫂子撇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那是安庆府的捻子,和我们隗保县的捻子不是一回事。”她眼珠子又看了四下一次,拉住马缰绳,把脸凑向嚣陨霜,用低低的声音说:“县衙的李班头就是这伙捻子的头儿!”
嚣陨霜听到这个,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把嚣陨霜彻底镇住了,大嫂子反而不着急继续说了,直起身子,抖了一下缰绳,马儿往前走去了。嚣陨霜赶忙追了上去,她在之前的游历中也见过些事了,可是这次的更加叫她觉得神奇,好像搞清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可越是如此急切,大婶反而不说了,开始打听起嚣陨霜的底细来,没办法,嚣陨霜只好真真假假地跟她说了些。一行三人往前走了五六里地,已经是晌午了,三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歇脚,顺便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嚣陨霜在路上,因为安全起见,一般不吃别的东西,补充体力只吃自作的行军丸。里面加着芝麻、黑豆、荞麦面、核桃、薏米、鹌鹑肉、红枣、糯米、榄枫蜜九样吃食,团成龙眼大的丸子,吃一粒就能顶半天。大婶子见她只拿了一个小药丸吃了就不再吃了,便把自己烙的鸡蛋油饼拿出来,分给嚣陨霜吃:“原算着得两天的路程,托你的福,今天擦黑儿就能到了,这些也吃不了,你呗客气,我一大早烙的。“
嚣陨霜还在犹豫吃不吃,大嫂子已经撕了一块油饼怼到自己嘴里了,小妮子看了哈哈大笑,两个人也笑了起来,嚣陨霜也不拒绝,接过油饼吃起来。她平时不怎么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今天走了这么久的路,格外饥饿,大嫂子做的油饼吃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味道。吃着这人间的烟火,嚣陨霜的心境竟轻松了好多。有的时候,人抑郁了,不想靠人儿,越要靠人,靠着靠着,沾上了烟火气,抑郁就好了。
嚣陨霜这么一吃油饼,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拉的更近了,都不绷着了。大嫂子开始接着讲:“妹妹,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跟外人说啊。我家跟李班头住隔壁,捻子来的那天半夜,我听着门口有动静,就趴在门缝往外瞧,就见李班头裹着捻子的黄头巾,跟一大帮人分派事,之后就蒙了脸四散开了。第二天街上就出不去了,说捻子已经占了县城,在街上杀人,不想死的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前天街上又传出来,知府发兵来了,捻子全部跑了。大家怕府兵来了要抓人回去充数,腿脚利索的,昨天就跑了大半。我惦记家里的两间房,还不想走了,老姐妹劝我快些走,别的县里有杀良冒功的了,我这才锁了门,跟着人跑出来的。“
嚣陨霜问:“那李班头他们也跑了吗?”
大嫂说:“他们跑什么!割了县太爷和财主们的耳朵,等着领功呢。”
“哦……”嚣陨霜没有再说话,只细细地咀嚼着油饼,陷入了沉思。
到了吴房县城,嚣陨霜把大婶和她闺女送到了她娘家。虽然大嫂子的娘家不是高门大户,瞧着也是殷实之家。嚣陨霜正想自己一个人往嵖岈山去,大嫂子一把拉住她说:“妹妹,你去哪?到了我家了,哪有叫你走的理?先在这里住下再说,天都要黑了,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能住哪去?你就是要去嵖岈山,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实在着急去,明天一早,我叫俺兄弟送你去。”
嚣陨霜看这位大嫂子,心里有些暖暖的,点头答应了。在路上,她不止一次想过,这位大嫂或许是因为看见自己有马,想占自己便宜,才托名结伴同行的。不过这一路上,大嫂子的质朴和热情打动了她,她没有理由拒绝大嫂子的殷切之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