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中堂的人通过棉布买卖的线索,找到了珞崇宣在嵖岈山镇上的外宅。珞家大院用戊己大阵隐藏着自己的行迹,甚至在嵖岈山中也随着时间流转,顺着戊己大阵的方位变换所在,人莫测其妙。这样安全是安全了,可是他们在宅子里总要跟外面沟通的,采买棉花,出售货物,都需要一个出口。珞崇宣不能给家里做一点贡献,可是总要做点什么,春氏夫人就把珞崇宣外宅后面的花园隔出来,用花岗岩堆垒了一座方阵,并栽上牡丹、菊花等遮蔽行迹,可做珞家内院出口,货物都是改作手推车装运,深夜从后门走小巷子出入,绝少人知道此事。
你隐秘是旁人不知道才能隐秘,一旦被人盯上了,再精妙的主意都搁不住人去调查的。嵖岈山不产棉花,也没有多少人大量织造棉布,可是为何最近几年这两样东西的进出数额越来越大呢?天中堂的堂主李班头原本就是捕快出身,这种事报在他处,他立刻上了心了,没有生产场地的大批货物进出,除了珞家还会是谁家呢?因此派出手下紧盯着珞家的人,第一次就找到了珞崇宣的外宅。
在隗保县遭了捻子袭击的消息传播出去之后,天中堂调集了隗保、舞阳、柏城、舞阴、朗陵等处堂口的人马,往嵖岈山集结,如今人差不多到齐了,大约有两三百人的样子,住在了嵖岈镇上。嵖岈镇无甚特意的产出,只嵖岈山山明水秀,常有文人骚客前来游览,镇上别的没有,却有不少人家以客栈为业。平常日里的客人也不是很多,大家就是勉强混个肚饱也就是了。现在小小的镇子突然来了这许多游客,家家客栈都住得满满当当,这都是财神爷啊,如何叫人不喜?这些客人花钱又大手,不仅仅是客栈生意好,连带着酒馆、菜馆生意也好了。食材供应不上的,店家就出高价收购,附近的老百姓哪怕自己家少吃、不吃,也要把家里的存粮,院子里种的菜蔬,养着过年的鸡鸭猪羊拿出来,换些银钱使用,一时间寂静平淡的小镇,如同泼了一勺水的热油一般沸腾起来。老百姓都盼着这些豪气的客人多留些日子才好,岂不知一场泼天大祸就要降临了。
珞家大院现在估摸着也就是三四十号人,三百人围攻嵖岈山的话,人手差不多已经够了。可是如何对付珞家的阵法呢?在五部书中,珞家阵法是独步天下的,就拿最基本的“时孤小阵”,也能以一当十,三百对三十,也不过是实力相当而已。况且虽然知道珞家大院的入口,但就是外宅也有禁制,跟踪的人想翻墙进入,每次从墙头跳下,以为会落在院内。可是落地时发现人还在墙外,一连三次都是这样,把来人骇的脊梁沟冒冷汗,只能仓皇离开。
天中堂堂主赶忙向上面报告,请求指示。
此时愍家人对阵法的认知是极少的,只听长辈传说土部书中阵法精妙的故事而已,并不知道破解之法。留在隗保县的大少爷愍敬山决定要亲自往嵖岈山探看一番,他在嚣陨霜来的头一天已经在嵖岈山住下了。
入夜,愍敬山换上黑色夜行衣,就往珞家外宅而来,他先往珞家货物出入的后巷查看。后巷宽窄只有六尺,东边还是个死胡同。北边是怀庆府同知明四喜的爸爸——明老爷养老的院子,他家正门开在东边,这边是也是个花园,出入不从此处行走,十分僻静。愍敬山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明家花园里面有一棵老柏树高出墙外一丈多,枝干粗大虬曲,可以落脚,心想:“既然珞家有古怪,明家不至于有古怪吧,先上去查看查看再说。”于是猱身上了围墙,手攀柏枝,三两下登至高处,然后定睛往珞家花园看去。
“哎?这是怎么回事?”愍敬山看了眼前的情形不由迷惑起来,“李班头跟我说,珞家花园里面是层层假山堆叠,里面遍种奇花异草,怎的这时却是一潭池水潋滟,半塘荷花参差?李班头不会说谎哄骗我的,难不成是打探消息的人疲怠,实没有探着真消息,就回来瞎说应付?竟然敢耍弄于我,看我回去不扒了这狗才的皮不可!“
愍敬山冷哼了一声,遂决心自己直接进去看个究竟。两家院墙之间仅有六尺,对于身形矫捷的愍敬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见他一拧腰,就已经落在了珞家院墙上。他正待要往下跳去,忽然感觉眼前一花,院中的景色已经和他刚才看到的完全不同了!他鹰眼圆睁,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明明看到的是池塘,怎么现在成了一片白沙堆就的连片小丘?沙丘高低起伏,大小错落,中间又有三三两两的青松麻石的点缀,在如水月光的映照之下,煞是好看!可是池塘去哪里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冤屈探路人了,这珞家庭院果然玄机重重,不同一般。他蹲在墙头,从腰间的百宝囊中掏出一块飞蝗石,丢在院中的白沙上,“当啷当啷~”飞蝗石落在白沙上竟然发出了清脆响声。愍敬山凝目查找黑色的飞蝗石落在何处了,可却并没有发现,难道是没入沙子了?他紧接着又丢了一块,还是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他突然反应过来,探路人说他跳进院子之后,发现自己居然落在外面的巷子里,刚才石子落地的声音好像也在身后。愍敬山最是狐疑,没有探清情况,他是不会冒险跳入院中的,而是转身跳回了巷子里。
果然他在巷子里找到了刚才丢下去的两粒飞蝗石,他握着两块飞蝗石,静静想了一下,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回到住处,他立刻叫人准备了一个六合净坛。底下人拾掇好了便退了出去,他拿出一面铜镜放在坛上,拿出一包黄豆,分别在乾宫方位放上六粒,在坤宫方位放上两粒,左手掐迎请印,右手晃动三股惊觉铃,口中密念招请咒。一遍两遍三遍,愍敬山念完三遍招请咒,桌上的黄豆忽然越起,在乾坤二宫之间搭成一座拱桥,铜镜往上射出一道黄光,直冲房梁。黄光之中显出一个少年的模样,看着有些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少年一见愍敬山,立刻肃容,拂胸鞠躬说到:“大哥深夜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原来这是愍家的“飞星密观法”,千里传音,宛如面晤。想来我们现在也是幸福,也不必修炼什么神通,却可以凭借通讯设备,远在万里之外也可以视屏面谈。
愍敬山所招请来的人正是愍家小神童老五愍效山,他自幼博览群书,三坟五典,九丘八索、金球玉人、各家轶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愍敬山想,今天在珞家所遇之事,或许他这个五弟能知道底细,于是把他叫起来,询问一番。
愍敬山说完之后,问愍效山:“老五,这院子里面的样子,一时一变是怎么回事啊?”
愍效山听后回答:“这个啊,这是珞家阵法中,最为玄妙的“如幻三昧”,阵法设立之后,观者心神即受迷惑,随心应现种种幻像,无所拘碍。入者皆不得见其本体。大哥每次看它心境不同,就显出不同的景色的,不同的人在同一时间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的。“
愍敬山又问:”那入院者落地之后还在院外,也是‘如幻三昧’的功用吗?”
愍效山答道:“这个应该不是。我记得在《晷影经》中有提到过“式己阵”有这样的神妙。己处中宫,是为阴土,乃阴阳之所分也,万物辟藏诎形于此,人莫能察、莫能得其门而入。所以大家看着近在咫尺,却是进不去的。“
愍敬山忙问:“那你能不能破了这个阵?”
愍效山摇摇头:“我虽然略懂一点阵法之道,具体是怎么弄出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阵法是珞家不传之秘的。”
哔哔半天,竟然没有办法破,这跟没说一样吗!愍效山听了之后,面有不豫之色,不再说话。
愍效山一看大哥不高兴了,有些慌乱,马上补充说:“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的。大凡阵法精绝者,皆有枢机可操,若能有人混入其中,破坏枢机就可以让阵法废掉。这是己土之阵,己土见乙木为七杀,最好此人能有乙木之宝,破此阵易如反掌。”也不知他真认为如此,还是敷衍他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