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咱们说到愍效山看破了“万虎驰涛”阵其实是黄幡虎尾的活用,于是便用天赦、解神、天乙贵人、月支喝散四吉神化制了四凶方位之气。凶气一泄,阵法立破,满地的老虎纷纷化为白烟消去。危情解除,原是件喜事,岂料属下山鹰上前请罪之时,愍效山突然翻脸,一刀斩下了山鹰的大圆脑袋,将在场的手下骇了一跳。
孰不知这竟是愍敬山和愍效山早已谋划好的,寻找《九胜经》顺便清除内奸的计划。虽说这种吃里扒外的事不是很常见,但愍效山所选的十几个骁禽郎都借过山鹰的钱,债主被干掉之后,债务自然就废除了,因此这突如其来的暴行不但没有引起骚动,反而让骁禽郎更加感激愍效山了,决定要死心塌地地为愍效山效命。
“万虎驰涛”原本是於菟亭的攻击阵法,是在防守阵法被破解后才触发,放出老虎攻击来犯者的。嚣老祖母眼见愍效山用安题机就要测算出防守阵法的结果,手动触发了“万虎驰涛”。现在攻击阵法被破,只能依靠防守阵法了,可人家已经看破阵法的原理,推算出结果来,只是时间问题。万一人家破了於菟亭,就指着嚣陨霜和两老太太,怎么抵挡得了这一帮大男人?
看了愍效山破解万虎驰涛的过程,嚣老祖母也瞧出了一点门道,知道於菟亭是挡不住他们了,可拼武力这种事也不是奇门中人的做派,只能另做计议,她垂首暗思,仿佛有了一点眉目。情况虽然比刚才更危急了,嚣老祖母反而镇定从容了许多,示意嚣陨霜和贠妈妈后退一射之地,方与她们言说。
“我看来人仿佛是海西肃南城愍家的路数?”嚣老祖母扶着拐杖,侧脸对嚣陨霜说,她之前跟愍敬山打过交道的。
嚣陨霜点点头,说到:“嗯,虽说他们都穿着东越服饰,可是使用的是斩马刀,路数也是愍家的。八成是愍家人。那少年不知是何人,不过与愍敬山长得有几分相似。祖母,看这个架势,他们随时有可能破解於菟亭的。我们该怎么办?现在家里能上阵的也不过十几个,怎么打得过他们?”
嚣老祖母说:“打哪能打得过他们?你看他们刚才对付万虎驰涛时的样子,你自信能打得过这些人?你父母在的时候,咱们或许能和他们一战,现在绝对不能与他们硬抗,只能用阵法来消灭他们。“
嚣陨霜一听有些着急:“可是他们已经破了第一道阵法梁野丘,眼看着就要破了於菟亭,这奈何林虽大,也不过是迷踪潜形,复杂程度还不如於菟亭呢,怎么挡得住他们?”
嚣老祖母笑了笑,说道:“也难怪你着急,咱们家门前的阵法还不曾说与你。看似重重关卡,却是各有所用。头一道的梁野丘是聚土而成,虽不能与嵖岈山珞家的阵法相比,可也是土行阵法,善禁水攻,可以防北海子的哈布格钦家。若他家来犯,突破梁野丘了,后面的阵法就形同虚设了,咱们只能快些跑路咯,但是其他三家来犯,突破梁野丘,一时间倒不必慌张。第二道关就是这於菟亭,虽是一过道之处,阵法玄妙繁复,可称第一。只因为它是木行阵法,专门对付擅长阵法的嵖岈山珞家。今日来者是愍家之人,他手中的神煞旗正好克制黄幡虎尾之气,才能破阵,否则即便看出端倪来,也制不住亭中之虎,我也不指望於菟亭能挡得住他们。先前不知他们的来历,我有些担心,现在知道他是肃南愍家的人……“嚣老祖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树林,阴狠狠地说道,“这片奈何林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嚣家的阵法也不是一日形成的,经历了好几次劫数,逐渐改进成这个规模。就拿眼前这片榄枫林来说吧,原本是嚣家饲蚕采叶的地方,最初也考虑了防卫的需要,种的时候暗含了阵法之妙,却不似现在这般凶险。百年之前,曾经有南海慕家的门主慕宗悫闯进阵中,用精律拙火珠烧了半边榄枫林,差点就攻进了嚣家大院,却栽在了嚣家门前的那个小水池——寒漪池中。别看这汪水不多,可寒漪池中的水非同小可,是榖州城八方水汽汇聚之处,力量源源不断,专克丙丁之宝。慕宗悫见眼前就是嚣家大院,得意忘形,直接从寒漪池上的鱼沼飞梁上通过,结果触动了飞梁的机关,顷刻间风云开阖,白波鸿涌,狂涛喷薄,鱼龙悲啸,将慕宗悫困在其中。慕宗悫忙将拙火珠抛出,想要防护,奈何五行相克,火性见了水便化为蒸汽,将慕宗悫活活烫死。
事后,他身上的器物也尽归了嚣家,其中有一枚“流精火齐珠”很是玄妙,看着它状如云母,色若紫金,含英流耀,光辉灿烂,更可以聚阳生火,须臾之间便可销金毁玉,凝砂成石,威力着实骇人。嚣家人在补种奈何林时,想到阵法之中,缺少抵挡金行的阵法,正好把奈何林改成克金之阵。此阵原和於菟亭一体,属于木行阵法,现在得了火齐珠作为引火之物,一旦发动,便可叫这奈何林变成人间炼狱。
三人聚首商议好了应对策略,便隐入奈何林中,等待愍效山一行突破於菟亭。
愍效山的安题机被毁,不过他的聪颖可并非浪得虚名,对于数字他极其敏感,可以说过目不忘,他依然清晰地记得被毁之前计算出来的数值,剩下的一位数字,只要根据公式通过几次试错,就很容易获知了。愍效山在亭前站立,闭目皱眉,不断在手上掐算,时不时叹气摇头,重新演示。白皙的脸因为繁重的脑力活动变得通红,他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几次,调节一下,继续运算下去。就这样,约摸过了三刻多钟,愍效山忽地停下了手中的掐算,脸上的焦虑与不安逐渐退去,嘴角咧出笑意,进而变成一种自负与高傲,环视着保护在他周围的骁禽郎。
“张睫,你到亭后玄枵方位,用斩马刀劈断左数第三棵柏树。陈平,你往东南三十步外寿星方位,斩下那边桑树的东行枝,插到东北析木方位。胡进,你往西南鹑首处,削下柳枝,插到西北降娄方位。”愍效山从容指挥手下行事。
骁禽郎得令迅速行动,这次没有老虎干扰,三人方位找的没有那么困难,很快完成了任务。在胡进的柳枝插下之时,於菟亭微微一震,嘭地喷出一股浓烟。
愍效山脸色一变,以为自己推算错了,骁禽郎怕这浓烟有什么古怪,连忙护着他往后退去。於菟亭发出呲呲啦啦的噪音,亭中浓烟不断喷出,很快整个於菟亭都隐没在其中。
过了许久,呲呲啦啦的声音安静了下来,一阵清风将浓烟吹散,於菟亭却已经不见了,在原地生出一座四柱三间的木头牌坊,牌坊后面显出一条长长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两边则是茂密的榄枫树林。
这难道就是於菟亭禁制解开之后的真实样貌?还是又一个陷阱呢?
愍效山也不敢确定,他又不会嚣陨霜那种占算的本事,只能叫手下胡进先进去看看。若是果然不是幻象,大家再进去不迟。
胡进是骁禽郎中年纪偏大一点的,三十多岁的人了,为人稳重谨慎,虽然对愍家也是忠心耿耿,只是他能力有限,所以一直没有升为坛主一级。
前几年晋升无望的他也开始有了些小心思,攒了些私房,托了叔叔在外面买了一个丫头,偷偷成了家,并且有了个儿子。他老婆就在铁鹞子门肃南总部的后门开了一家小馆子,借往来吃饭的机会,过着老婆孩子齐全的日子。他本事不行,人头混得极熟,经常拉兄弟们到自家菜馆吃饭(当然大家是不知道的),一个月算下来,竟然比自己当骁禽郎赚的还多,索性就把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
当他发现兄弟们吃饭的时候,看自己老婆的眼神飘忽不定,便发现了新的商机。他和自己老婆商议,在店里雇了两个做面的年轻寡妇,每日里打扮得夭夭乔乔的,对来吃饭的骁禽郎骚声浪气地撩拨。这都是些年轻小伙子,怎经得住这个?陆陆续续就有下水的,把自己拼上命赚的几两银子就丢进老大哥的口袋里了。之后他便以骁禽郎为目标顾客,用心研究服务之道,什么按摩、洗浴应有尽有。要不是有门中有严格规定,不准喝大酒、抽大烟,他早就上这些项目了。
有了这个收入后,胡进更是躺平了。当然,在铁鹞子门里,他表演起来就更来劲了,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他迷惑了眼睛,以为他是个好的。愍效山甚至向长老会给他提过晋升申请呢,不知何故,长老会一直拖着,没有给他晋升。不过他也不急,以他小店的收入可比坛主高多了,升了坛主,他就没有精力管理这一摊子了。
不过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愍敬山发现不少骁禽郎精神萎靡,战斗力也有所下降,便上心了,派心腹人暗中调查,发现了胡进家饭馆的问题。
不过当时他要去嵖岈山寻找《九胜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胡进的事就只能往后拖拖了。
这次愍效山出来,愍敬山特意嘱咐除了带上带了放高利贷的山鹰外,还要带上这个胡进,可着这两个人折腾,最好能让他们因公殉职就更好了。
胡进这次被外派,实不愿意出来的,不过是本主亲自点兵,不能拒绝,才依依不舍地与老婆孩子告别。一路之上,轻省的活计他抢着干,买命的活,他一声不吱,看着他一直在忙,实则什么有用的事都没干。活脱脱一只老白兔。
现在愍效山单支使他前去探察有无危险,这叫他很不爽。不过此时也无法推托了,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胡进一边前去一边在心里暗骂:“今天这是抽哪阵风,刚支使我去破阵,又来支使我探路!换个人使不行!?老子一把年纪了,还得受这黄口小儿的气!等老子攒够了钱,带着老婆孩子远走高飞,才不留在这种烂门派里遭罪呢。”
他来到牌坊之前,不敢再往前走,自进入嚣家势力范围内后,他是见识了阵法的厉害,稍微走错一点,阵法发动,就是山崩地裂的威力。以往骁禽郎出去执行任务,主子没有完全把握,绝对不肯轻易涉险,损失自己的手下,往往是一步步谋划万全,方才动手。骁禽郎与对方搏杀虽然场面惨烈,也多是高手已去,都是骁禽郎单方面对对方的屠杀,无论是武力值还是人力上都处于优势。他一点危险也不用承担的。
不过面对阵法,骁禽郎的武力和人力丝毫没有什么优势了,刚才马楠的死就是例子。人家对方一个人都没露面呢,自己这边已经死了两个了,这放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可要自己不去探路,临阵退缩,违了军令,愍效山那小子随时可以处死自己。险不可冒,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胡进一边走,一边从背后抽出一把金仆姑,也不用弓,抄起两支就甩了出去,架势还挺帅气的。嗖嗖两声,金仆姑冲牌坊就射了过去,钉在了牌坊柱上,并未有任何变化。
接着胡进就避在坊柱下,往里又射了两支在甬路上,依然没有什么变化。胡进还是不敢进坊中,站在门口往里乱射了剩下的金仆姑,见没有什么动静,便回头跟愍效山说:“回主子,坊内无事,请主子移步。”
他如此自作聪明行事,把后面的愍效山气的呀,脸都白了,他冷笑一声:“胡进,你是越来越会当差了,若是站在门口往里丢零碎叫探路,我还用你去么?”愍效山转念一想,现在也不是跟他治这个气的时候,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说到:“去!往前走一射之地,倘若无事,再来报我。”
胡进的演技也精进了,脸色一点没变,直接施礼领命:“是,主子。”说罢转身往坊内走去。
他此时的头皮也是发麻的,内心极不情愿,不过比较起来,若是拒绝了愍效山的命令,当时愍效山就可能下手杀自己。虽说单打独斗,愍效山未必是胡进的对手,不过铁鹞子门中,主子为了控制手下,有一样专门对付骁禽郎的杀器,若手下想要造反,这样的距离,主人有绝对把握处死手下。与其被主人扑杀,还不如碰碰运气,再说刚才投石问路现实,危险系数并不大。
因此他选择了迈步进入奈何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