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焦虑了好几天之后,她想到了婆婆拔悉密曾经跟自己说过一种“留异代身法”——用木傀儡暂代身形,迷惑敌人,籍以脱身的。当时只听婆婆粗略和自己说过,可觉得自己一个女儿家在深宅大院里住着,衣食无忧,学这个做什么用,就没当回事,自然也不会去修了。
可现在要用得着了,怎么办?她努力回想着当时婆婆说过的话,能想起个大概其来,感觉差不过应该可以修成。第二天便挺着大肚子准备起来。
没有木傀儡,她就拆了一条椅子后枨,用妆刀偷偷雕刻,还要防着良娣的监视。
修法更是不敢白天修的,都是晚上熄了灯,拉上床帐子,在里面用功。因为不得法,一直未能成功将木傀儡转成人形,更不要说令木傀儡活动起来,以假乱真了。
炽弥兮一想到临盆之后,大夫人一定会尽早动手除掉自己,又急又恨,竟然动了胎气,破了羊水,要提前生产了。炽弥兮大惊,她是第一次生产,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记得生产要叫接生婆来,因此,一面慌忙将木傀儡藏在身下,一面呼喊良娣赶快叫稳婆来接生。
良娣睡得正酣,被炽弥兮吵醒,十分恼怒:“你喊什么?你这还不到月份,怎么就要生产了?做这种夭翘样子给谁看?白天伺候你还不足,夜里也不叫人好睡。”
炽弥兮腹中大痛,也不敢跟良娣生气,只一味央求她:“姐儿啊,我胎水已下了,怎得还能等?你就行行好,帮我去叫个产婆来吧。”
良娣早受雅丝敏夫人的买动、嘱咐,绝对不会被他这些无谓的请求所打动,她打着哈欠,翻着白眼说:“不就生个孩子么?还用得着兴师动众的?现在才三更天,人家稳婆不睡?就是稳婆不睡,这深宅大院的,我一进进去叫门子开门?真是好大的脸面。你就耐一耐,天亮了,开了门,我就给你去找稳婆。”
炽弥兮强压心中怒火,也没敢说什么。她们二人的对话惊动了平时侍奉茶水的小丫头清露。这丫头才十二岁,勤谨中带着忠厚,可怜炽弥兮的境遇,常常照拂于她,虽然人小力薄,又摄于良娣之威,不敢太亲近炽弥兮,但只要良娣不在之时,就过来问候。想喝水,便伺候水,想吃什么了,千方百计从厨房里弄出来给炽弥兮吃。炽弥兮能熬到现在,多亏了有清露在。
清露听见良娣呵斥炽弥兮,并不敢出面,只躲在黑影里听。待良娣回房关门之后,她才蹑手蹑脚进炽弥兮房中,掩过房门。回过头,一只手指着良娣的房间,一只手在嘴边做了止语的手势。炽弥兮会意,继续哼唧作势。
清露来带炽弥兮床边,轻声问:“姨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要我做些什么吗?”
炽弥兮见清露来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不过她强忍着又叫了几声,将枕边的一支金钗哆哆嗦嗦地塞到丫头手中,说到:“好妹妹,我怕是要生了。你帮我去叫马坊的浑婆子来瞧瞧我吧,千万别叫别人知道了。这支钗,你留着戴吧。”
清露点点头,却不肯要钗,炽弥兮执意要给,握住她的手,望向良娣房间,摇了摇手。清露只好收下,悄悄出去叫浑婆子了。
浑婆子是马坊给母马接生的,不知名姓,因时常喝得烂醉,愍家人便叫她浑婆子。先前炽弥兮母亲在的时候,知道浑婆子虽常常醉酒,却是个心里明镜一般的人物。炽弥兮母亲在嫁给炽守佥成为圉主老婆后,地位提升了,手头宽绰了,时常把浑婆子叫到房里,打酒与她吃,因此与她最是亲厚。炽弥兮待她也如母亲一般,因此浑婆子听了清露报信,立刻跟着赶过来了。
两人回到炽弥兮住的小院儿,都是轻手轻脚的,路过良娣的房间,里面传来了良娣山雷似的呼噜声,她一时半会是醒不了,众人才放下心来。
在浑婆子和清露的帮助下,炽弥兮很快生下了一个男孩儿,这个男孩就是愍效山。
炽弥兮提起前两任姨太太的事,浑婆子催促炽弥兮立刻就逃出愍家去,明天一早良娣向大夫人报信,大夫人必然会马上下手。
炽弥兮说:“可是我刚刚生产,怎么能抛下襁褓小儿,远走他乡呢?再说我又能逃到那里去?府中骁禽郎想要抓我,还不是易如反掌?”
浑婆子道:“孩子的事,你不必担心,慈恩院有现成的奶母。愍家别的事不好说,护孩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除非大太太不想活了,她不敢怼孩子下手的。只要逃得出去,以后总有见面的一天。哎,这是什么?”浑婆子忽觉炽弥兮床下有东西隆起来了,失声说到。
原来是炽弥兮的木傀儡,沾了羊水、血污,居然化成了人形。无意间,“留异代身法”竟练成了。
于是三人商议,利用木傀儡将床帐整理成难产场景。第二天由清露早早过来查看,先嚷出来,惊动族中长老过来查验,抱走愍效山,收敛炽弥兮的尸体,再告诉大太太雅丝敏——她平常日起的晚,还不叫人打扰她睡美容觉,晚叫她也没有罪过。
真正的炽弥兮易容成牧马人,天不亮跟着马群出去放牧,然后再逃出肃南城,隆宁省。一路往南走,走出铁鹞子门的势力范围,才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