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她们办,娘要想贴补她们只管贴补。”
张仙姑高兴地说:“好!”又问祝缨是什么事儿。
祝缨道:“她们两个都是我衙里的听差,派点差使难道不应该?”
张仙姑总觉得哪里怪怪,不过想想自己女儿不是更辛苦吗?支使一下别人又怎么了?她就坦然了。她说:“那我现在先不说,等她们办完了差使,再给她们做衣裳。”
祝缨道:“行。”
“哎,你等等,这个小江……”
“娘当跟武相她们一样就行了。”
“哦,那行。我瞧着她那眼神儿跟以前也不太一样了。”
祝缨没有特别派人去找小江,小江和小黑丫头两个人住得离县衙也近,小江既想好好做仵作,无事时就泡在县衙里。福禄县没那么多女尸给她看,她就在停尸房旁的小屋子里一面对着图背诵人体内脏位置之类,一面等差事。
祝缨让曹昌把她叫过来说话,小江有点忐忑,心里默默复习刚才背的内容,想祝缨是不是要考她。到了祝缨日常处理公文的前衙书房,祝缨道:“有件事要你去做。”
小江站了起来:“是哪里有女尸了么?我还不太熟!不过大人只管吩咐!”
祝缨被逗笑了:“不是女尸,是活人。”
小江小小松了口气,祝缨问道:“知道赵沣家么?”
“是!他娘子是獠人洞主的妹子,好生厉害一个大娘子,如今一家三口都在县城里,宅子里住进了十几口子人,好生热闹的。”
祝缨道:“你从旁悄悄看一看,他们家里是不是有一个一看上去就很醒目的小娘子,约摸二十来岁,穿着像个侍女,人却不像是个侍女。看一看、听一听,不惊动他们最好。”
小江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是打听消息么?不要惊动,只管听?”
“对。不过这位娘子是个厉害人儿,那个小娘子恐怕也不是个轻易就好冒犯的人,有些危险,你要小心。”祝缨说。
用小江也是不得已,派男性衙差去盯梢一个年轻女子,过于猥琐。自家这几个女人固然可以信任,但是学话、听话还是有些隔阂。唯有小江,方言学得好,人也机敏,又已在衙门里做事了,正合适。
小江笑道:“大人放心!我有办法的!您看我!”
她还是穿着一身女冠的衣服,她一路也给人胡乱算个卦、念个经什么的。现在还是拿这个身份出去,就算被叫破了,她也有说法:仵作学徒那点钱有点紧巴巴,之前在县城里住着时,也兼做一点这样的零工,现在不过是重操旧业兼个职。
祝缨道:“带上小丫,也好有个照应。”
“叫她陪大娘子吧,她跟大娘子投缘。”
祝缨道:“再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两个时辰后你要不回来,我就去找了。”
“放心。”
小江心里很高兴,她也不换衣服,回家先拿皂荚洗了手、取了柄拂尘,就往赵宅那里走去了。她并不进赵宅,而是先在外面安静地听着。听赵家邻居们怎么说。她也不径直去敲那些人家的门,而是在人家后门那里蹲着,听人家仆妇佣人说话。仆妇佣人的嘴最碎,听了一阵儿也只听了他们关于赵家是不是要在县城过年的议论。
也有人说到赵娘子的几个侍女“有几个还真水灵!”
小江心道:几个?不应该呀!祝大人说就一个很显眼,那就应该只有一个!
佣人们说了一阵儿发现了小江,问她是干什么的。小江道:“混点过年的钱。”也有看她跛足可怜的婆子给她几文钱,央她给看个手相。又跟她说:“你这样儿不行啊!”
小江心里已经准备好了有人让“她找个男人嫁了”,不想这位大姐却说:“咱们这儿不大认你这个模样的,你得会跳大神。”
小江咯咯地笑了:“您看我这样儿,跳得动么?现在这样儿就行,能糊口呢。”
话说出口,她突然觉得一阵轻松。跛足是她自己弄的,却一直是心里的一个禁忌,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走不出这片阴霾了,不想在与个粗胳膊大手的大姐的三两句交谈之间就这样轻松地由自己说出来了。
她更加高兴了,跳起来,攥着几文钱的手攥成个拳头对着那位壮大姐晃晃:“谢谢啦。”
她又绕到前门,却遇着了赵苏放学回家。赵苏道:“你不是江大娘么?是衙门里有什么事么?”
小江先用官话说道:“赵小郎好。是我。”旋即改了方言,“衙门里有事么?哎哟,那我得回去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赵苏弄明白小江是兼个零工好赚过年的钱,小江也受到了赵苏的邀请,请她为赵苏纠正一下官话。
赵苏道:“吴、曹二位官话虽然好,却总有差使,县令大人更是事务繁忙,我们想请他们多多纠正也是不敢轻易打扰的。大娘的官话也很好,还请指点一二。”
小江道:“指点可也谈不上。小郎要是说官话,我倒也能说上两句的。只是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有空我带小丫过来登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