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什么?《西陵圣母帖》?张家够趁的呀,哎,这《西陵圣母帖》……”
“怀素和尚的狂草哇,值老鼻子银子了!”
宋怀仁还要再问下去,庄虎臣从后门进来,嗔怪地喊了一句:“云生!”
宋怀仁放下墨,皮笑肉不笑:“真是块好墨,庄掌柜的,我不打搅了。”
“小宋,忙什么呀。”庄虎臣不冷不热的。
“我还得照应铺子,改日。”宋怀仁转身走了。
庄虎臣看着他走进了茂源斋,才缓缓说道:“云生啊,在一条街上做买卖的都是死对头,表面儿上看着乐乐呵呵的,背地里拍不冷子就给你下刀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不能什么都说。”
“是,掌柜的,我记住了。”
云生是个有心的孩子,庄虎臣这番话,他牢牢地记了一辈子。不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荣宝斋的东家手里有祖传的怀素和尚的狂草《西陵圣母帖》,宋怀仁也记住了。
院子里,张李氏正哄着两岁多的孙子玩耍,何佳碧往绳子上晾刚给小璐洗完的小衣裳,张幼林剃了光头从外面进来,何佳碧还没见过丈夫这副模样,她大笑着:“幼林,这还是你吗?”
“怎么样?”张幼林背过身给母亲、妻子看。
张李氏摇头:“看惯了你一直梳着辫子,猛地一没了,还真不大习惯,你觉得脑袋轻了吧?”
张幼林还没顾上回答,用人提着菜篮子急急忙忙进来了:“老爷,您赶紧去趟继林老爷那儿吧,我刚才碰见送信儿的了,继林老爷又犯病了。”
张幼林听罢,拔腿就走。
卧室里,张继林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范太医的高徒岳明春坐在床沿儿上开导他:“您不能急,您这身子骨儿得养一阵子。”
“我手里还攥着一大摊子事儿呢,踏不下心来。”张继林喘着气,声音微弱。
“不能够,我可告诉您,您是一点儿累都不能受,就在炕上老老实实地躺着。”
张继林显得很忧愁,长叹一声:“唉!”
“大清国不是都完了吗?您还忙乎什么呀?好好歇一阵子儿,等着换差使吧。”
话音刚落,张幼林推门进来:“岳大夫,让您费心了。”他看着张继林,“哥,你好点儿吗?”
“好多了。”张继林没说实话。
岳明春站起身,拿起药箱:“您歇着吧,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张继林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被张幼林制止住:“哥,你别起来了,我送岳大夫。”
出了张家大门,岳明春站住了:“张先生,您得有个准备。”
张幼林一惊:“我哥的病……不好?”
“不是一般的不好,范太医跟我交待过,我现在还是按照范太医临终前留下的方子给他治,不过,看来这回希望不大,脉象已经出来了,也就这个月的事儿。
“您再给想想办法?”
岳明春摇头:“要是还有办法,我就不跟您说这个了。”
霎时,泪水涌上了张幼林的眼眶。送走了岳大夫,张幼林呆立在门外,他的思维几乎停滞,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张继林差遣的用人出来唤他,张幼林才赶忙擦干了眼泪,进去陪伴堂哥。
何佳碧早就说好今天带着小璐回娘家,还要陪父亲住几天,所以张幼林在堂哥家待到很晚才回来。进到卧室,见何佳碧居然在铺床,他很奇怪:“你不是要在娘家住几天吗,怎么回来了?”
何佳碧皱着眉头:“幼林,风头儿不对,自打皇上退位的消息传出来以后,这些日子粮价飞涨,可抢购的人还是有增无减,我们家米店的存货都快卖完了。”
“是吗?怪不得荣宝斋最近的生意不景气。”
“这和荣宝斋的生意有关系吗?”
张幼林坐在椅子上:“当然有,眼下正是新旧政权交接的时候,中华民国的格局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政府部门的关系都没接上,大宗的买卖无从谈起,只有靠散客撑撑门面,人们忙着抢购粮食,说明市面儿不稳,当吃饭都要成问题的时候,谁还有心做诗填词、写字画画呢?”
“那我们怎么办?”何佳碧焦急地望着他。
张幼林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和庄掌柜的正为这个发愁呢。”其实,让他更发愁的事还在后面。
几天之后,已经过了午夜,外面突然乱起来,仨一群儿、俩一伙儿的士兵涌进琉璃厂,气势汹汹地砸门、抢铺子。
荣宝斋的伙计们正在前厅里搭的铺上熟睡,张喜儿最先惊醒了,他爬起来听了听,慌忙下地叫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