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画僧的声音很坚决,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的感叹道:“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也许他真的能成为一位将军,甚至可能会走的更远。”
听到这里的许麟,也来了兴趣,便不再打断画僧的话音,而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王氏一族。在平阳县是为一脉大族,但平阳县本就民风彪悍,是个出兵种的好地方,然而当赋税一来再来,民不果腹的时候,这样彪悍的民风,也就是朝廷心中的一根尖刺了,所以……”
画僧没有接着说,许麟也没有问。在静谧的夜色中,两人相对无言,可这微凉的风却是时时的刮起,直到画僧轻抚身旁的绿叶之时,手却是透明的穿了过去,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嘴角也荡出了一丝苦笑。
“朝廷的重兵来了,那一天我依旧去上学。王伦随着父亲去了地主老爷家,村子里井然有序。直到铁蹄刀戈的突然而来,直到鲜血将整个平阳县染成了红色的时候,我还是懵然不懂。”
“是为反叛吧!”许麟忍不住插言的说道。
画僧一笑,然后又摇了摇头:“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村子里的壮丁在混乱中集结,接着又在混乱中被杀!血流成河的时候,他来了,挥舞着一把镰刀,将一个想要杀我的兵卒砍死。毫不犹豫的一刀,从背部的脊柱,一刀砍断,现在想想,还真是干净利落!”
许麟微微皱眉,而画僧的脸上笑意越盛,似乎有种很是缅怀的神色。
“他拦着我在人群中奔走,但是我很害怕,只能紧紧的抱着他的胳膊,身边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的有鲜血喷到我们的身上,可他还是紧紧的拽着我。”
“很好的朋友!”许麟忍不住点了点头。
“是啊!多好的义气朋友,那一天我知道了死亡,可更加让我明白的是,我的懦弱,和他的强大。”
画僧神色中有了黯然之意,然而在他重新看向许麟之时,却是很开心的笑了:“今天亦是如此,我,并没有改变,依旧懦弱害怕着呢!”
许麟沉默以对,画僧嘿嘿的笑着,笑声随风而起,好像一把不太锋利的刀,在树林中随风作响,沙沙的声音一片连着一片的向着远处吹起。
“王伦将我放置到了一个废弃的枯井里,可他却没有一起,而是带着那把镰刀,走了,尽管我希望他留下来,但是他不愿。”
画僧的目光里有了惨然之意,夹带着浑身的鬼气,让周遭的气氛更是平添了一丝怨气。
“你知道吗?”画僧瞪着许麟,然后大声的喊道:“我很害怕。”
“他也害怕!”许麟的话音,犹如一把利剑,犀利的破开了画僧的胸膛,直接扎在其肺腑之处,很痛!
“可他没有留下来!”画僧的面色森然。
“你也没有去!”许麟直视着画僧的目光,在其一脸愣然的时候,许麟又是接着道:“他是你的朋友!”
画僧哑然失笑,苦涩连连,在黑夜中,这笑声持续了很久,久到四周再无任何的虫鸣声息,阴冷之音,油然而生。
“所以我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躲在黑暗中,我浑身颤栗的等待着,直到看到了光,从井口的边缘处照射进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一直一个人呆着,在黑暗中,恐惧里,这丝光来的太晚了。”
“一个人,面对生死,不知何时而来,等待着,生的希望,死亡的破碎?”画僧扭曲了面容,看向许麟的目光,炙热而又凶厉。
“那么他呢?”许麟根本就不加理会画僧此时所表现出的种种绝望,而是将他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于是画僧微微一怔之后,释然的一笑,原来自己的灵魂已经在他人之手了。
“我出来的时候,外面不再有马蹄的奔鸣,也不再有绝望的哭嚎,更没有铁器碰撞之后的响音,有的只是安静!”
“啊,一切都结束了!”许麟眉头一挑的说道。
“不!”画僧眦目欲裂的回应了一声:“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画僧似乎又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然后声音低沉的继续道:“一路走来,四周都是如此的熟悉,只是平添了许多的尸体。那些我认识的人,还有不认识的,支离破碎,绝望恐惧的神情,鲜血泥土的混合黑色,还有温暖?对了,是火焰!房子都起火了,大半都烧的面目全非,于是我看见了他。”
许麟没有打断画僧的话音,这家伙明显对这段往事耿耿于怀,以至于今天,也是最终没能释怀,可他到底纠结于什么呢?
“王伦手里还有那把镰刀,木头做的握柄,上面已经变成了红色,还有那弯曲的刀锋,正有鲜血在滴呢!”
说到这里,画僧抬起了头,一脸扭曲的笑容里,全是森然的疯狂,给人一种窒息的冷感。
“我就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盯视着他身上的伤痕累累,瞅着他脚下的尸体,直到我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之后,我才发现,那竟然是他的母亲!”
许麟皱眉,而画僧依然在笑,瞅着许麟侃侃而谈道:“你知道吗?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我的母亲呢?”
“你不知道!”许麟沉声的说了一声,而画僧嘿嘿然的一笑道:“正是,所以当时我就想着是不是要去寻找,可王伦却霍然的转过身来,他说,都死了!”
许麟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