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列好的秦阵中弩卒人数至少有七、八千人,按照三段击的战法,这一波箭阵至少也有两千五、六百支。弩卒什长所用的箭矢大都是鸣镝,所以铺天而来的箭群还带有一阵凄厉的啸鸣,箭镞迎着朝阳闪烁着金光,汇集在一起无论从视觉还是听觉上都是无比震撼的效果。
周文的亲卫见势不妙,一边高喊“大将军快避!”一边策马冲到周文的战车前举盾遮挡,周文战车上的御手和两侧矛戈手也都立即站到周文身前作了肉盾。
弩箭的离弦速度通常为50至70米每秒,周文和秦阵相距只有一百多步,也就是不到200米,虽然加上弩箭抛射的飞行距离还要长一些,但留给周文亲兵的反应时间也不过2、3秒。
亲卫们刚刚站好位,冰雹一样的箭矢就到了,虽然有亲卫的盾牌遮挡,一名车上矛手还是被射中,同时一匹驾车之马也被射中要害,哀鸣着侧翻倒地,把战车带着向侧面歪去。
因为周文的戎车侧歪使亲卫们都冲过来保护主将,一个亲卫手疾眼快,拔剑砍断那匹马的挽绳,“快走。”
御手抖缰,驾着三匹马拨转方向,战车迅速向后奔去。此时,秦阵后的战鼓声响起,秦阵弩兵第二段击的箭矢又遮天而来。
主帅一退,已经列阵的张楚军卒立即被抽掉了主心骨,“哗”的一声,全体向后转,背着大盾护体,挠丫子向回狂奔,无盾的矛卒和弩卒被第二波箭矢大量的钉在了地上。
周文在奔逃中回头一看,城头的大纛和皇帝都不见了。
原来,向皇帝敬礼本身就是一个信号,礼毕回身,无需战鼓,弩兵就发出第一波箭阵。而且,就算周文想要暗算皇帝也是无法得逞的,在皇帝身前蹲着三排盾卫,只要周文军有放箭的趋势,第一排盾卫举盾而起,第三排盾卫伏在第二排身上再构成一道更高的盾墙,皇帝身后的甲卫会马上把皇帝放倒并扑到他身上……周文只注意皇帝和宫人了,选择性的忽视了蹲在城头的卫士。
周文的战车快速回逃,正在前行补阵的张楚军士卒一下就被冲乱了,前方已经列阵而随即溃退的几千人更加剧了这场混乱,很多刚转出山脚的军卒还没搞清楚情况,被前面的溃兵一冲,也随之向着山脚转弯处回头就跑。
周文一转过山脚就大声喝令:“列阵列阵,距山脚二百步列阵。”
这个命令加剧了山脚后的混乱,靠近山脚的兵卒向后想要退到二百步的位置,可身后的溃兵简直是推着他们前行,根本站不住脚步。距离周文一、二百步的攻城卒则没有听到周文的将令,仍然提着长梯再向前行进,结果就是在山脚后拧成了一个大疙瘩,退的退不了,进的走不动。
这也是前两日,尤其是头一日攻城战中秦军的强大给张楚军卒带来的心理阴影。
张楚军那些农夫和闲民都没有经过多少战阵训练,虽然周文总是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时间训练他们组阵,但也只有一个初步的样子,心理素质和令行禁止的行伍作风都没有植入心中。
这样的军队,在打顺风仗时战力非常,但一遇逆境,尤其是这两日在潼关下难进寸步的惨烈,这些军卒已经对秦军产生强烈的畏惧情绪。不然就以秦军第一段击的不足三千箭矢,也不至于让周文的亲军吓得裹挟着自家大将军回头便逃。可以说,两日的潼关攻城战已经彻底耗尽了张楚军的勇气。
这边周文和各部将领声嘶力竭的在整顿队伍的混乱状况,以便在距山脚二百步外列成战阵抗击秦军的进攻,好在秦军的进攻步伐似乎不够快,将将让他们能够在二百步处列成了初步的阵型。只是他们的阵型刚成,山脚外就传来的踏踏的整齐脚步声。只片刻之后秦军就从山脚出现了。
“弩手,抛射。”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命令声,张楚军阵中乱糟糟的长箭也射上了天空。阵型初具,溃逃过程中的气息尚未喘匀,所以弩箭的方向也没有准头,竟然有大量的箭矢射向了两侧的山坡和河水。
张楚军的箭阵一起,秦军就停止了前行,盾卒迅速越过弩卒竖起大盾护住了自身和身后蜷成一团伏下的弩卒和矛卒,最大限度降低被射中的几率。当张楚军箭矢刚刚落地,弩卒立即顺势坐地,秦军的箭矢随即抛射射出。
张楚军列阵仓促,也完全没有采用三段击的战术,当弩卒们手忙脚乱的踏弩拉弦时,秦军的箭矢就到了,连忙滚地躲避。虽然转过山脚的秦卒并不多,射过来的长箭不过千余,可给张楚军弩阵造成的混乱却极大。
张楚军第二波弩箭迟迟不能射出,秦军可不等着他们,一排一排的秦卒不断从山脚出现,出现一排就有一排箭矢飞了过来,秦军一边行进一边弩箭开路,也就是十数息(喘十几口气)的时间,当张楚军弩兵好容易又拉好弓弦装箭时,转过山脚的秦军已有了数十排,并在前端列出了一个很大的横面。只听一阵鼓声,秦军前两排盾卒向方阵两侧闪开,十几架床弩露了出来,一声号令下,十几支短矛大箭带着几十支利箭射向了一百多步外的张楚军,当即把张楚军的阵列打乱,然后三段击的弩阵箭雨波浪般的涌到……
昨日城下的大溃败再次上演了。
整整一日,秦军把周文败兵赶出了三十里才停止前进扎下营盘。
天色昏暗,周文也只能收拢败兵扎营在五里外。前两日的攻关,张楚军伤亡了九千多人,可这一日的溃败,就有一万五千多人“失踪”,除却去复夺函谷关的六万人,周文现在只剩下十万多一点的兵马了,而且是完全吓破了胆的兵马。
反观对面的秦军营盘,旗幡整齐,错落有致,营帐连绵直达天际。营门前巡卒队队,趾高气昂的进出往来,足有千人的马队围着营盘奔驰,不时还有百人马队冲到距离张楚军大营三百步的地方盘桓观察,丝毫不拿这十万敌手当回事。
周文大营,大帐内。
“大将军,据斥侯按营帐数目估计,对面的秦军至少有八万。面向我方的营栅后布满了床弩防止吾方偷营,且骑马斥侯来往不绝。”一个军将报告说。
“以汝观之,秦人会不会夜袭吾等?”周文有点儿肝儿颤。
“以秦人扎营方式看,是一种守御的阵营,应该不会偷营,当然我等亦不可大意。”
“使人往函谷关联系了吗?将军颓那边是否夺关?”周文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
“禀大将军,人是派出了,只是还……”
话音未落,帐外有人禀报:“大将军,紧急军情。”接着两个人被亲卫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进了大帐。
“报大将军,”来人稳定了一下心神,强打精神半跪行礼:“秦人出函谷道攻击我军,我军不敌,兵退二十里扎营。将军颓恳请大将军派出援兵接应,不然明日可能会尽被秦军屠戮……”
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周文脑子里嗡嗡作响,函谷关秦军既敢出关攻击,显然兵力不会比这边少,这边可有八万秦人啊,代地李左车称王进攻关中,秦人在霍邑也要留数万人堵住,秦人哪儿来的这么多军卒?
地上还剩下一个没昏倒的。
“出函谷关的秦军有多少?”周文和颜悦色的让他免礼坐下,并让亲卫给端了一碗酒来。
那名传讯卒大口把酒喝完,吐了一口气,看上去好多了:“禀大将军,函谷道西端已被秦军大营封堵,将军颓指挥攻营,秦人很顽强的防守,在一次攻击未果暂退时,秦人大开几道营门派出了骑军,在我阵前盘桓发射弩箭,看哪里薄弱就直接挺矛来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