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顿弱略带疑问的目光:“我让曹参抢到前面,然后‘偶遇’张良,做一次游说,给这个张良指指方向,让山东的事态能够尽可能按我的想法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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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坐在轺车上一面赶路,一面思索着,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在咸阳呆了那么多天都没有发现过的跟踪者,准备出关中的时候却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难道真被高虔出卖了?
很有可能。
张良倒是不怪高虔,只怪自己有些大意,在临走前居然脑子一热,想把高虔发展成一名卧底。这个人已经在秦廷做官十几二十年了,虽然一直只是个待诏博士没有“转正”,可恰恰这么个小人物,就算山东义军推倒了暴秦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报复行动,因为实在不值得。
“而且,也未必是这个家伙卖放了自己”。张良心想,“或许秦人早已关注了自己,只是正准备加强关注时自己准备离开了。”
想这么多也无益,只能看看自己的运气如何,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自己到底如何出关中。
从山东到关中共有四条道路,一是从江水上溯到巴地后转入汉中,再经大散关入秦川;二是武关到峣关至蓝田;三是函谷关到潼关至渭南,四是经太行轵关陉到浦阪渡河水到临晋。
现在张良想要出关中也只有这四条道路。
走江水出关中需要向南走大散关去汉中,然后从巴地乘船放流而下,当初景曲想要逃离关中时就走的这条路,但是太绕了,会耽搁很多时间。走河东出去,那就要先渡河水,再走很长的山路出轵关陉。而且,这两条道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山东义军很难从这两条道路进攻关中。
潼关到函谷关是张良进关中的路线,沿途的“景致”都看过了,也看到从此路攻打暴秦基本属于“死路一条”,那么现在还没看过的,就是武关道。张良边行边在轺车上思考,最终还是决定走武关。如果被人盯梢只是神经过敏,或已经甩开了盯梢者而能够顺利出关,走武关道就可以顺带考察一下这条入关中的通道有没有像函谷到一样防守严密,有没有漏洞可用……
至于高虔……张良心中冷笑,无论是不是高虔出卖了自己都没关系,这路人胆小怕死,真需要他的时候,派一个真正的刺客,不是陈郡那些弱智派出的智障,去威吓他一下,他照样会屈服。再加上些金钱,怕他不就范!
行了两日才到达蓝田县,张良不想让自己显得行色匆匆很心虚急于逃命的样子,一天内只行约三程九十里路,比现代玩儿徒步的人速度也快不了多少。这两日都有秦骑在身后隐现,但又不跟过来,偶尔一骑或数骑飞奔而过,都是邮驿使的装扮,看都不多看他们一眼。
张良反正决心已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所以随你在身后出没,我自按我的想法而行。
蓝田县城关给张良主仆找了不少麻烦,拿着他的验,翻来覆去的看,又叫人来辨别……最后自然是有惊无险顺利进城,找了个符合巡游士子身份的客栈住了下来,安顿停当就出房准备就餐。
在靠近客栈的地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酒肆,张良没有选单间,而是在大堂(如果大约三十平米也算大堂的话)择席而坐,叫了酒肉食慢慢用起来,眼睛却望向街面,看着夕阳下匆匆行走的人们。
“停车。”一辆轺车在酒肆前停下,车上的主人吩咐驾车者:“汝持吾官符,将车直接驶到官驿并安顿好住处,吾且在此用晚食。”说着下了车,和一个僮仆走入酒肆,在张良对面的席位上坐下。
僮仆和肆主商量着吃食,主人环视了酒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张良身上后亮了起来。
“这位先生可是来自楚地?”那人直身向张良行了一个揖礼。
张良从商贾身份改回士子身份,所用的“验”就是刺秦之后在下邳躲灾避难时办的,所以自然换上了一身楚服。
张良赶忙起身回礼:“某确为下邳士人,这位先生也是楚地之人乎?”
“某,曹参,沛县人。”曹参微微一笑。
张良连忙拿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原来是治粟内史丞阁下,失敬了。”
“呵,”曹参随意摇摇头,“不过是应皇帝征召而已。唉,离开楚地已有时日了,听闻有很大变故,不知先生知晓多少?”
张良心存反意,自然对山东的各路起事义军,乃至后来秦军的镇压,都有所了解。他知道曹参曾是那股并不太起眼的丰沛义军刘季的乡人和朋友,且被秦帝征召到咸阳。在关中也听说了有曹参这么个治粟内史丞,他此刻脑中想的是要不要从曹参这儿打听一下关中的消息。
不过被高虔叛卖(猜想中)的事情让他多少有点迟疑,但转念一想,曹参是楚人,虽然已经身居高位,但被征召的时间并不很长,未必已经完全从内心倒向秦人。反正自己已经被人踪上了,是祸躲不过,不如搏一把。
“仆离开楚地已有数月,”张良保持着恭敬地态度,“不过仆离开楚地时……”他故意往四周看了看。
曹参又笑了,回身对立即弯下腰来的僮仆说了两句,僮仆就去找酒肆主人要了个单间房。曹参和张良一起站起来,相互客气的打了个手势,就进入了后面一个单间内。张良的壮仆与曹参的僮仆则坐在门外,一边一个。
屋内两人重新坐定,酒肆主人重新将酒菜布好,每席边放下一坛酒和酒勺后退出。张良举起酒碗向曹参致意,曹参也举碗,两人同饮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