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到码头吗?”戈珍紧张地问。
“是的。”
“如果我无法直线划过去你就提醒我。”她仍旧紧张、恐惧地说。
“保持船身平稳。”他说。独木舟径直朝前驶去。
可怕的叫喊声和响声仍旧穿过夜幕从水面上传过来。
“发生这事儿不会是老天注定的吧?”戈珍不无恶意地嘲弄道。可他压根儿没听见她的话。戈珍回过头看路。半明半暗的水面上流泻着好看的灯光,游船似乎离这里不远了,船上的灯光在水面上飘摇。戈珍尽力摇着橹。可现在看起来事关重大了,为此她心里没把握,手也就跟着笨了,怎么也划不快。她瞟了他的脸一眼,发现他警觉地凝视着夜色,那样子很独特。她的心一沉,似乎要死了。“其实呀,”她自语道,“不会有人淹死的,当然不会的。那也太耸人听闻了。”可一看到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她的心就发凉,那样子看上去似乎他天生就属于死亡与灾难,他又成为以前的那个他了。
这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
“迪,迪,迪,迪,哦,迪,哦,迪!”
戈珍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凉了。
“是迪安娜,就是她,”杰拉德嘟哝着,“这个小猴子,她真会耍把戏。”
说着他又瞟了一眼船橹,船行得不太快。戈珍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划船,感到无所适从了。她一直在尽最大努力。远处仍旧传来叫喊声和回答声。
“在哪儿呢,哪儿呢?在那儿,对,是那儿。哪个?不,不,不。该死的东西,这儿,这儿——”数条小船从四面八方急匆匆向出事地点划去,但见各色彩灯笼贴近水面摇曳着,留下一串串倒影在涟漪中起伏。汽船不知何故又鸣起了汽笛。
戈珍的独木舟也加快了速度,船灯在杰拉德身后飘摇着。
那孩子又高声尖叫起来,这次的叫声中带着哭腔,有点不耐烦了。
“迪,哦,迪,哦,迪,迪——!”
这可怕的叫声穿透黑夜传了过来。
“温妮,你最好上床去睡吧。”杰拉德自言自语道。
说着他弯下腰去解鞋带,脱掉鞋,然后把头上的软帽摘下甩到船底。
“你的手上有伤,你不能下水。”戈珍恐怖地说,忍不住大喘着气。
“什么?没事儿。”
他挣掉夹克衫,把它扔到脚下。现在,他光着头,全身都穿着白衣服。他用手摸摸腰带。他们现在靠近码头了,码头影影绰绰耸立着,码头上五光十色的灯在阴影笼罩下的黑色水面上投下一片片红、绿、黄的色块,既可爱、又丑陋。
“把她弄出来!噢,迪,亲爱的!噢,把她弄出来,噢,爸爸!爸爸!”孩子发疯般地呻吟着。有人抓着救生圈跳进水中。两条小船划近了,船上的灯照来照去一点都不管用。其余的船也围上来了。
“嘿,在那儿——罗克利!嘿,在那儿!”
“克里奇先生!”船长恐怖地叫道,“迪安娜小姐落水了。”
“有人下去救她吗?”杰拉德厉声问。
“年轻的布林德尔医生下去了,先生。”
“在哪儿呢?”
“看不清,先生。大家都在找,可眼下什么也看不见。”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似乎有什么不祥的征兆。
“她在哪儿落水的?”
“我觉得是在那儿,”那人不明确地说,“就是亮着红绿灯的那条船。”
“往那儿划。”杰拉德平静地对戈珍说。
“把她救出来,杰拉德,哦,救出她来,”那孩子焦急地叫着。但他并不在意。
“再往后靠靠,”杰拉德站在摇摇晃晃的船上说。“船不会翻的。”
说话间他一下子跃入水中。戈珍在船里剧烈地晃动着,翻滚着的水波中荡漾着灯光,她知道那是月光,他死了,他很可能死了。一阵绝望感袭上心头,令她失去了感觉和意识。她知道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世界还照旧,可没有他了。黑夜似乎很空旷。灯笼晃来晃去,人们在游船上和小船上窃窃私语着。她听见温妮弗莱德在呻吟:“哦,一定要找到她,杰拉德,找到她呀,”好象还有人在安慰她。戈珍划着船在湖上东摇西晃,毫无目标,这可怕、冷漠、无边无际的湖水让她感到说不出来的恐怖。他不会再回来了吗?她感到她也应该跳进水中去,亲身领略一下水中的恐怖。
听到有人说“他在那儿”,她不禁一惊。她看到他象一只水老鼠一样在水中游着,就不由自主地向他那边划过去。尽管他这时离一艘大船很近了,但她仍然向他划过去,她一定要靠近他。她看到他了,他就象一头海豹。他象海豹一样抓住了船眩。湿漉漉的头发从头上披下来,他的脸看上去很柔和。她可以听到他在大口地喘息。
他爬进船舱。噢,他往船上爬时,腰部的肌肉在用力,白皙皙地闪着光,真美呀,她看到这腰真想去死、去死。闪光、美好的腰臀,他的肩背浑圆又柔韧,啊,这景象对她来说可太刺激了,太美妙了。她知道,这是对她命运的宣判。可怕的,无援无助的命运,多美呀,这么美!
在她看来,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种生命的化身。她看到他抹去脸上的水,看着自己手上的绷带。她意识到这没什么好,她无法超越他,对她来说他是生命的终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