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日,奉昭长公主亲自派了人来,将谢映棠接到公主府去。
谢映棠穿着玉色的华贵罗裙,颈子裹着兔毛做的围脖,小手抱着两只呼呼大睡的黑白猫儿,端端正正地缩在椅子里,那座椅宽大,旁边还缩着两只白猫,她足底还偎着一只三色的猫儿。
长公主走进来时,好好地上下扫了她一眼,笑道:“你养的这一窝猫儿倒是越来越像你了。”
谢映棠唤了一声“家家”,从软椅中起身,搀着母亲坐下。
长公主十八生下长女,如今也不过四十来岁,除却眼角有轻微的细纹,素淡妆容之下,玉面端丽,眉若远山,乌鬓雪颜,一双秋水剪眸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矜持,但看着女儿时,也不自觉流露出温柔来。
谢映棠是她最不省心的幺女,却也是长得却像她的。长公主伸出一根食指,轻触她眉心,笑道:“我既然将你接到此处来,你便安分些。你阿兄是为你好,莫再惹他生气了。”
谢映棠点了点头,将小脸贴上母亲的手臂,撒娇道:“家家一定要帮帮我,我不嫁江郁。”
长公主沉吟道:“你喜欢成静?”
谢映棠睁大眼,倏地放开母亲的手臂,愣愣地瞅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长公主之前听三郎无意间提及过,一看她这反应,立刻就了然了。
在长公主看来,成静为人不错,年纪轻轻就擅于谋略,虽说家族曾出过事,但也绝非坏事,将来若行事谨慎,必飞黄腾达,倒也不失为良人。
只是如今时机不太对。
长公主牵过女儿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成静确实一表人才,我家幺儿的眼光倒是不错。”
谢映棠双眸蓦地一亮,欣喜道:“家家也赞成我喜欢他吗?”
长公主点头,又微笑道:“你如今也到年纪了,喜欢便要自己去想办法,成静刚刚弱冠,素来不近女色,也未必对你中意。他如今一边是御前红人,一边是你阿兄好友,想要拉拢他,还是要从你三阿兄那里入手。”
谢映棠扬起唇,唇边笑涡分外甜腻可爱。
她起身想了想,说道:“我去给阿兄认错!”一说完这话,就有些急不可耐似的,转身便要走。
长公主忙唤住她,示意身边侍女将汤婆子递给她,明丽的面庞浮上一丝无奈,“凭你这弱身子,还敢往风里冲?好好照顾自己,再病了,就在我身边做一辈子老小娘子。”
谢映棠忙转身笑道:“多谢家家,家家再见!”说完便捂紧汤婆子,欢快地跑了。
长公主注视着她的背影远去,忽然低声对身边的婆子吩咐道:“你派人去看着点,发生了什么,回来向本宫禀报。”
那婆子低应一声,忙追去了。
天还是那般的天,风从谢府刮到了成府,两家之间的那颗巨大柏树簌簌甩动枝叶。天地之间,一缕不甚刺眼的阳光将庭院照得暖融融,原本多年无人居住的宅邸,在萧索之外也透出了几分烟火味。
隔着高高的石墙,成府众家仆已打扫好里里外外,正等着成静进去。成静负手站在一棵树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树下隆起的土坑,这才想起来,这是他三年前养过的那只猫儿。
侍卫子韶上前请示道:“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成静指了指那土堆,淡淡道:“将里面的猫儿移走,另寻处埋葬。”他转头看了看那树叶稀少的树,又道:“把它移植到别的地方去,此处就换……就换一棵海棠罢。”
子韶面露讶色,倒也没再说什么。
成静慢慢走进里屋,目光扫过里面许多珍奇的物件,似笑非笑地一掀唇角,管家紧张地跟在后头,也不知郎君此意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忽然听见成静问道:“都是陛下赏的?”
管家点头道:“是。”
成静不置一词,桃花眼上长长的睫毛轻微一落,不知低语了一句什么,管家还待细听,便看见成静朝那软塌上走去,摸了摸那料子,又笑问:“这也是陛下赏的?陛下对我未免也太过上心了。”
他的语气分明是轻飘飘的,管家却狠狠一抖,赶紧道:“是、是您叔叔送来的。”
成静颔首,也不多言,索性直接坐了下来,闲闲地倚到一边,怡然地假寐起来。他的眉目清雅,闭目时,白日的凌厉深沉全然退却,唯独留下宁静秀气。
管家见他有休息之意,忙命人全部退下了。
待歇息半个时辰,宫里便来人了。
成静肃整衣冠,俯首跪地,大内管待宣完旨意后,便低头对他笑道:“陛下虽是贬您为中书舍人,但实则是以退为进,陛下深意,想必成大人都明白吧?”
成静接过圣旨起身,淡淡笑道:“自然明白,劳烦中贵人转告陛下,臣成静自当竭尽所能,成为陛下手中之刀。”
大内管满意一笑,又多说了一些客套之话后,便带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成静将圣旨随手掷到桌上,敛了笑意,冷淡道:“果真不出谢兄所料,走,去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