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中沉香袅袅,谢映舒端坐在长案前,正低头饮茶。
皇后抚着杯沿,低叹道:“棠儿这几日虽在我身边,但我瞧着,她到底还是不如从前无忧无虑了,这丫头果真是长大了。”
谢映舒闻言淡淡一笑,“她的心怕是随成静离开洛阳了。”
“棠儿毕竟嫁给了成静,你这事做得也是绝了些,不过从我族的利益考虑,到底也是应该的。”皇后又问道:“近日阿耶那处可有消息传来?”
谢映舒答道:“一切尚且顺利,上邦险险守住了,胡人那处还没有动静。”
“那便好。”皇后颔首,又笑道:“对了,本宫近日听说,你身边有个小妾流产了?你是怎么回事,这些年拖着不娶正妻便罢了,还让妾室怀孕,你一向懂规矩,怎的这处却失态了?因为那女子是郑秀宜?”
谢映舒微微一怔,倒是没有料到皇后连此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他眯了眯眸子,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阿姊素来了解我,我又岂是那般优柔寡断之人?怀孕不过是个意外,事情既已解决,阿姊便不必费心了。”
皇后看着这个生得极为俊美无俦的弟弟,心中暗叹。
洛阳城中不知多少士族女郎视他为梦中情郎,可到底……她这个弟弟,性子也不知随了谁,越大越雷厉风行,平素心思深沉,连他们这些亲人也渐渐瞧不出他的意图了。
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初那个心思纯净的少年郎也长大了,一如她当初设想,他文武双全,是族中最优秀的儿郎,将来亦能抗起整个家族的大梁。
皇后这般想着,不禁微微笑了。
外间传来脚步声,谢映棠提着裙摆奔了进来,笑道:“阿姊,我方才瞧见了李夫人……”话还未说完,便瞧见了一边坐着的三郎,她微微一愣,旋即笑着对他行礼,“阿兄。”
谢映舒笑道:“你这是又见着了什么有趣的事?进了宫也不安分。”
谢映棠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吟吟道:“倒不是别的事情,只是方才碰着了李夫人,这位夫人好生嚣张,不过论嘴皮子上的功夫,她倒是欠些火候。”
皇后蹙眉道:“此人生性好妒忌,好惹是非,你莫要与她打交道,更不要与后宫别的妃嫔沾染上关系。”
谢映棠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倒是没怎么放到心上,只是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三郎了,她得将放在心里许久的话问出口了,便急急道:“阿兄,你可知静……我夫君怎么样了?”
谢映舒心道果真如此,面上冷笑一声,“怎的?不问兄长与阿耶如何,却先问起丈夫来了?翁主才嫁给他几日,当真不是谢家的人了?”
谢映棠忙解释道:“没有。我自然也会问及父兄……只是与夫君离别几日,我难免想他……”
谢映舒眉梢微挑,眼底寒意更重了几分。皇后见这丫头说越说越没边了,便掩唇咳了咳。
谢映棠赶紧噤声,转头瞧瞧阿姊,又瞧瞧阿兄,委实有些委屈得慌。
谢映舒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笑意沉沉道:“阿耶是去打仗,而你的夫君,不过是以典签之身前去赈灾,一并彻查贪污,行使监察之权,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你竟先提成静?”
谢映棠心底一跳,袖中手下意识紧捏成拳。
三郎看着她的目光深不见底,半含审视,眼底森然寒意头一次令她心惊。
他……他莫不是在怀疑她?
怀疑她提前知晓成静并非做一个签典那么简单,却帮着成静瞒着谢族?
谢映棠呼吸微乱,状似无意地嗔怒道:“我方才都解释过了,是我的错,阿兄当着阿姊的面,难道也要这般与我计较么?”
谢映舒看着她的表情,忽地一笑,“是我依依不饶了。”
谢映棠得逞似地眨了眨眼睛,又一溜烟儿地蹿到他身边去,跪坐下来,殷勤地替他满上酒,“阿兄最好啦。”